这是阿栩还是蝴蝶妖时,对于天界的想象。
这不怪他,一半是事实,一半是情境。
彼时蝴蝶妖一族居于南海小周山之上,经历万年孤寂,滞后地听闻了时间和空间都十分遥远的消息:天地秩序被一人重新更改,四界力量再也不均。由此,天界为尊,人间次之,妖魔处于边缘。
族长只觉得这件事违背了他心中的正义,因着内心对于往日的怀想,打算带兵出境,讨伐天庭,赢了之后,远离纷争,与天地万物共享自然之息。
“如果输了呢?”阿栩问。
他是族长的次子与仙子的私生子,从来不受待见,因为他象征性地违背了一个族群的纯洁,即使这件事和他无关。
族长看了一眼阿栩,他个子长高许多,白色的头发略微遮住了眼睛,以至于让人看不清他的眼神,也就无法理解他的内心,比起其他几位族孙,阿栩清瘦些,不说话的时候看起来怯生生的,但是一说话总是令人不悦。
族长知道阿栩经常因为说话得罪自己的几位兄长。
“你闭嘴,总是说些不吉利的话,我看就该把你扔进南海喂鲛人!”世子皱着眉头,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口吻,说完看了自己的爷爷一眼,见老人家不动声色,巧妙地把准备露出来的笑容收起来了。
“哼,我看他就是想回天界,与那所谓的天帝共享荣光。”另一位兄长冷冰冰地说。
“好了,停下。我们蝴蝶一族,与日月共生,初化便具有妖气,天界如今把不公加之于天地,我便还之于大义。走吧,尽快出发便是。”
族长从那群孩子身上收回目光,阿栩被仙子留在小周山后,族长问过自己很多次,为什么自己不能容忍这么一个孩子在自己身边,他没有想出答案,全族上下就这么别扭地接纳他,又想抹杀他,幸好他的父亲替他受罚,溺死于南海。
阿栩从小就觉得自己心中有两面,一面面对蝴蝶族给予他生养,一面面对蝴蝶族欺压他身世,他就像是在高高的野草从里行走,不断用手拨开眼前的草茎,想要寻找一条笔直的路,以支撑他简单地走下去。
但他找到的是一条条分岔的路,没有绝对的正义、没有绝对的善恶、没有绝对的输赢,他穿梭在这些小路上,看见一个无比复杂的世界,从小就是古怪的性格,面对世界的疑问他只能报之以疑问,却从来给不出答案。
但他相信着还是有人可以拯救他的,例如娘亲,例如爱。阿栩想到这里,看着远处迷蒙的大海,突然笑了一下。
绿色的眼眸在白色的细发间微微一弯,嘴角上扬不明显的弧度,这样的笑容始终带着秘密的性质,从来不与谁分享。
古老的族群除了令人震慑的实力,还有超乎常人的智慧,族长分析眼下形势,便知自己手上的兵力远远不能与天庭对抗,便打算从妖族入手,招兵买马,朝着天庭进发。
四界对于眼前的秩序却已经习惯了千年,各族长老丝毫不懂眼前这位陌生的族长嘴巴里念叨的“与天地共享荣光”是为何物,摆摆手,劝他们回到自己的小周山去。
族长微微一笑,拄了拄手中的拐杖,鞠了一躬,回到营地后立刻下达了进攻的命令。蝴蝶族的进军迅速而精准,族长像是精通各族妖气的优缺点,没有损失多少人,就用梦境笼罩了大半妖族,为自己卖命。
阿栩妖气不高,又未曾获得母亲半分仙灵庇佑,在第一战时就受了伤。
没人管他,他整日在营地休息,看天,看树,看飞鸟。
直到从身后落下一片阴影,世子的声音传来:“我说你,不要总像个废物一样。”
阿栩问:“何为废物?我手不沾血腥,比起你们,倒算是功德一件。”
世子朝他的肩膀狠狠踹了一脚,阿栩摔出去,下巴蹭了一片细密的伤痕,世子说:“我不和你说这些没用的,爷爷说要你去响水泉一趟,用梦境笼罩山猫族。”
“为什么是我?”
“哼,”世子的声音里透露出不满,继续说:“谁知道为什么是你?”
阿栩无奈,拍拍身上的泥土,就去找族长问清缘由。
族长背对着他,只听脚步声就知道是阿栩来了,这孩子走路较常人更轻,若是多想一下,就会觉得他是在故意讨人怜爱。
“我知道你的性子,不跟你讲明原因,就算打死你,你也不会去,对吗?”族长说。
“对。”
族长转过身去,阳光从树林间洒落在阿栩身上,斑点令人昏昏欲睡,梦之一族,仿佛永远为一些抽象的东西做梦。
“因为你弱小。你的身世为我们不耻,代表你不用撒谎就可以获得山猫族的信任,你的造梦能力不高,不至于引起他们忌惮,再者,你的母亲在天庭等你,你并不愿意与天庭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