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放弃阵地的后撤中,一发炮弹落在了父亲的左侧,小伍子就随在父亲的身后,那时的枪炮声已经听不清楚有多少了。他们谁也没料到这时落下的炮弹,炮弹的气浪一下子把父亲从马上掀翻在地上,草原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
敌人就在身后,他们蜂拥着跑上来,小伍子这时已经顾不上草原青了,他奔向了父亲。背起昏死过去的父亲就往后撤,部队在掩护。小伍子总算把父亲完好无损地抢救下来了,草原青却被敌人俘虏了。
父亲并没有受伤,他只是被近在咫尺的爆炸声震昏了,估计草原青的情况和父亲类似,它是在晕头涨脑,分不清东南西北的情况下,误跑到敌人阵地上,被敌人捕获的。
父亲很快就清醒了过来,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便问:小伍子,我的草原青呢?
众人不好回答,犯了天大错误似的在父亲面前低下了头。
父亲活不见马,死不见尸,一切便都明白了,他一下子跳将起来,舞着手枪喊着:冲啊,把草原青夺回来!
在父亲的引领下,新的一轮冲锋又开始了。阵地是夺下来了,可他们连草原青的毛也没看到。敌人撤下阵地的时候,把缴获的草原青牵走了。他们没能俘获共产党的军官,但缴获了军官的战马,这同样可以去向他们的上司邀功领赏。果然,草原青落到了一位姓沈的国民党师长手里。沈师长正为没有坐骑而懊恼不已,以前他也骑马,后来就改坐美式吉普车了。前一阵子和解放军打了一仗,吉普车被炸翻了,自己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车却没了。后来改乘轿子,由四名士兵抬着。坐轿子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慢不说,一点也不威风。行伍出身的沈师长还是喜欢骑马,或坐美式吉普。
当手下把草原青交到沈师长手里时,他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一匹好马,那蹄口,那神气。沈师长一高兴,果然赏了那位连长二十块大洋。接下来,沈师长背着手在草原青面前转来转去,他太喜欢草原青了。他按捺不住,便骑到了草原青的背上,草原青对沈师长早有防备,它不允许陌生人骑上它的背,在沈师长还没有坐稳的时候,它突然抬起前蹄,一声长鸣,便把沈师长摔了下去。
沈师长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拍打身上的土一边冲着那些拥过来的参谋人员说:好马,果然是好马。
他有些没面子,但军人出身的他,骨子里有一股征服欲,如果一匹马谁骑都可以的话,那就不是什么好马了。这一点沈师长懂。他整了整衣冠,又一次飞身上马了。这回草原青没有把他摔下来,沈师长也是名好骑手。接下来草原青便开始狂奔了,师部所在地,是一个打谷场,地面很宽,足够草原青狂奔的。沈师长在马上领略到了军人的豪气,他听着耳边的呼呼风声,他激动得还做了几个拔枪射击的动作。那群围观的参谋人员,还一起为师长叫好。想不到好声还没消失,草原青突然来了一个马失前蹄,沈师长猝不及防,一头便从马上栽了下去。这次沈师长摔得很惨,那些下属们跑上前来把沈师长搀了起来。沈师长一手捂着腰,一手捂着头,哼唧了一会儿道:好马,真是好马。
有人建议:师长,共产党的马都姓共,我看还不如一枪崩了它算了。
沈师长大喝一声:混账,这是匹好马,早晚我会调教出来。
接下来,沈师长做出了调教草原青的一个计划,他让人弄来了好草好料,亲自放到草原青面前,草原青连看都没看,歪过头,敌视地望着沈师长。沈师长心里一怔,但嘴上仍说:好马,烈性。按沈师长的想法,草原青还是不饿,加上环境不熟,他想过上一两天之后,草原青就会吃草吃料的。
没想到的是,三天之后,草原青仍没有吃喝的意思,它趴在那里,昂着头,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沈师长这才明白,原来他啃上了一块硬骨头。他打心眼里喜欢这匹马,贞洁、烈性。他为了征服草原青,让手下人用皮鞭子抽打草原青,软的不行,只能动硬的了。
每一鞭子抽在草原青的身上,都引来草原青的啸叫。打了一顿,草原青仍然不吃不喝,三天下来,草原青已经瘦了一圈。它在思念着父亲,思念着部队。
那些日子,父亲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乱转,他吃不好睡不着,两眼里布满了血丝。他为草原青动了真情。他不知草原青是死是活,更不知它是否受苦受罪。那几日,父亲带着部队玩命似的冲锋,恨不能一口气就把敌人冲垮了,把草原青找到。
敌人两个师又一个加强团,双方都在玩命,想一口吃个胖子没那么容易。夜晚是双方休战时间,白天拼杀了无数次,双方都借着夜晚这一点时间喘口气。在静静的夜里,父亲站在阵地最前沿,谛听着敌人的动静,他似乎听见了草原青的啸叫。
他冲小伍子说:你听,是草原青在叫呢!
小伍子听了一会儿,什么也没听到,摇了摇头说:团长,你一定听错了,我咋啥也没听到。
父亲又说:草原青真的在叫。
那几日,父亲惦念草原青,神经几乎崩溃了。第五天晚上,父亲终于忍不住了。这几日小伍子怕父亲有什么唐突的举动,一直看着父亲。现在他终于熬不住了,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父亲趁小伍子睡熟之际,又在动寻找草原青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