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劳烦将军去一趟本王中军帐……”谨慎使然,贵由打起马虎眼,“喝,喝茶,一会陪本王喝真酒。将军请慢饮,本王陪几位王弟去聊聊。”
貌合神离,交谈没几,貌似和谐的阵营迅速分化为三大帮派。察合台系独来独往,窝阔台系惟我独尊,只管低声闲谈,对谁也不感兴趣。术赤系和托雷系倒相谈甚欢,两位王子时而大笑,时而窃语,模样分外亲热。
被晾在一旁,堂堂的西征军副帅自斟自饮,脸色写满落寞。移步落座,小将举杯相邀,“大人,我们干一杯!”
又一个帮派瞬间形成,当然成不了气候,命运由不得自己,唯有移情杯内之物,借茶同销万古愁。夜色渐浓,叽叽呱呱的秋虫大发感慨,可惜无人理会。月影曌空,愁思远遁,凛凛杀气席卷河东河西,岭南岭北。
夜无眠,翻来覆去琢磨太子的晦涩话语,还有冷眼相看自己的拜答儿殿下,周文龙辗转反侧。其实无须挑拨,诸王子一样会相互防备,政令虽统一,但兵出多门,防范在所难免。至于王兄和蒙哥殿下能走到一块,无非同病相怜,也不足为奇。按常理推断,即便自己率探马先军成功逃离,众多妻小一时也难以脱身,尤其小黑妻及一对儿女。
翻来覆去始终睡不着,索性穿衣出帐,任流淌的月光荡涤烦思愁绪,闭上眼,周文龙大口大口呼吸夜风,让自己尽快恢复平静。连绵大营被鼾声笼罩,巡逻兵将密如鲫,一个个瞪大眼睛。悄步靠近,不花刺微微鞠躬,“驸马爷,驸马爷,夜已深,请回帐安寝。”
“嘿嘿,心情澎湃无法入眠……”睁眼打个哈欠,小将指指不远处的军帐,“睡了没?年岁大了,身边也无人照顾,你们三兄弟可要多操心。”
“谢驸马爷提醒,恩师跟您一样,到现在也没睡下……”环视一圈,羡慕的目光越过大营,投向被沉沉夜幕笼罩的西域,不花刺咂咂嘴,“什么时候我们也这样威风一把?奶奶滴,精锐齐出,着实让人眼馋。”
“等你的长子也能统兵,看看到时候谁会羡慕我们?”笑声难掩惆怅,周文龙摆摆手,“忙你的,顺便提醒贵师,别想太多。人算不如天算,岂不闻上天不负苦心人,三千越甲可吞吴?”
盘桓几日,点齐兵将,速不台率三万大军离开驻扎地。照例充当先锋,照例先行一步,周文龙带上精神抖擞的探马先军,沿也的里河东岸秘密急行军。早派人知会钦察分支降部,命其出兵协同作战且派出向导,如敢违令,当即灭之。言听计从,乖乖从命的忽鲁速蛮亲自守候,望穿秋水之际,终于盼来一袭白衣白袍的涅面大将。
殷勤招待,奉上给养和向导,并信誓旦旦出兵相助。警告一番,告知大军将至,让胆小鬼赶紧征调兵马。吃饱喝足,一行人马连夜上路,在向导的指引下,一路疾进。沿途道路崎岖,河谷纵横,山林密密莽莽,整个一蛮夷之地。
排除万难,周文龙带着探马先军昼伏夜行,按规定时间赶到也的里河中游地段。徒单克宁照例率敢死队抵前侦探,探马四出,抓捕舌头,尽快摸清敌情。下令宿营,当晚暂歇距离不里阿耳部最远边哨仅五里左右的河谷,人困马乏的精锐之师勉强睡个囫囵觉。
对配合作战驾轻就熟,战法无外乎两条,一,诱敌主力出击,合大军而歼之。二,敌方不中计,则明目张胆摧营拔寨,逼迫对手固守城池,继而大举围攻,一一剿灭负隅顽抗的敌众。接下来的战事犹如以往灭敌的翻版,虽有少许意外,但无碍大局。
刻意暴露行踪,连续摧毁敌方边营,一路过关斩将,一路摧枯拉朽,探马先军挟勇直扑敌主力盘踞的都城。弃众多溃众于不顾,孤军奋进,短短的不到一个月时间,战火已燃遍不里阿耳国全境。一支五千余人的番兵团奉命迎战来袭的鞑靼先锋兵团,不出所料中伏,主将被阵斩,副将不知所踪,投降者甚众,基本全军覆没。
侦探变成拉锯战,不里阿耳人连续增兵,但始终找不到鞑靼人主力。等发现随后赶到的真正主力兵团,为时已晚,出击的番邦兵马在三万蒙古大军的强大打击下灰飞烟灭。无奈退守,却依然挽救不了兵败城破的命运,山河破碎风飘絮,血雨腥云破阵来。先扫荡外围,继而断敌退路,最后才大举攻城,速不台游刃有余。
戏耍溃军,经略外围,探马先军完成初步作战任务。审时度势,秘密派出一支由兀曷赤担纲领衔的五十人精悍分队直扑太和岭,周文龙预先留下伏笔。营帐内,面对询问,笑而不答,只管冲捻须淡笑的儒者努嘴,“去问总管大人,嘿嘿……”
伪装成当地百姓,由向导指引,走山地小径,越纵横支流,担负绝密使命的小分队消失在茫茫天地间。迂回绕道,避开拒不投降的钦察人主力,一头扑向也的里河下游的太和岭。时间并无特殊要求,只须赶在羊群作鸟兽散之前抵达山口,但山口不止一个,所以主将严令不许出击,蛰伏监控即可。
寒冬如期而至,很快大雪封山,带足沿途收刮的给养,近两个月后,小分队终于饮马太和岭。分兵监控各处山口,换班值守,耐心守候冒头的敌酋。干粮充饥,雪水解渴,一帮猎户见太平无事,纷纷重操旧业,捕捉野物,苦熬年华。
冬去春来,大地回暖,太和岭沐浴在一片祥和的春意中。卸下戎装和负累,无事可干的放养战马也乐得清闲,百姓服饰渐渐破烂,拉碴胡须掩盖真容,小分队终于脱胎换骨,摇身一变为真正的逃难民众。
春无意,柳无言,花草不语,一江春水,顾自南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