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还有租房——就是不知道是不是非法建造。盛景给缉毒队发了条信息,最终还是决定不去惊动那两个保安。敢在这种场合公然吸毒的,恐怕是有恃无恐。他又在窗外停留了一会儿,然后转过身,朝那栋别墅走去。有钱人在郊外租别墅,时不时回来住一阵却是挺常见,但根据盛景多年的刑侦经验判断,这种别墅往往要到夏天才能派上用场——夏天还能避避暑,冬天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什么?何况现在才刚过完年,那些企业家们正一边忙着酒池肉林,一边忙着下一年的生意呢。一个小保安都敢在这里吸毒,附近八成是有他们的窝点。——难道贩毒窝点还没有清理干净?盛景冷笑一声,拔出了后腰上的配枪,他想起来了小学课本上的一句诗。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生命力真他妈顽强。……绵宁村地理位置偏僻,地势起伏较大,形成了不少十几米高的小山丘。村里经济不发达,年轻小伙子们都进城打工去了,留下来的大多是农村妇女、七八十的老人和七八岁的孩子。由于与外界交流不多,村里人思想比较保守,“重男轻女”的观念至今盛行。意料之中,村里还不兴火葬。听完沈沛的话,何淑梅很是呆愣了一阵,大概过了六七秒,她才摸了摸男孩的头,闷声说:“我不方便带着小远过去……你要是真想去,就出门右拐,大概走个两百多米有一座小山丘……应该就在外面,毕竟这才过了几年……”沈沛道了声谢,然后走进了凄清的夜色中。何庆吸毒在绵宁村这一带不是什么秘密,连带着全家都觉得脸面无光。何庆本就脾气暴躁,吸毒之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家暴时有发生。妻子和儿女不懂法律维权,再加上丈夫大过天是绵宁村的固有观念,只能一味忍让。最后妻子实在受不了喝了农药,在某个清晨悄无声息地死去。农村人认为“自杀”是个极为羞耻的举动,传出去无颜面对老祖宗,何庆把仅有的一点家底都塞给了当地派出所,村长也帮着四处活动,这才给何母记了个“病死”。那时候何淑梅和哥哥都已经成家,哥哥提刀追着何庆绕村子跑了整整两圈,多亏村民们及时拦下,之后两人几乎是一同离开了绵宁村,再也没回来看过何庆。直到后来何庆进城给人跑长途,房子空着,何淑梅才搬了回来。——从某种角度上来看,何庆落个晚年无人赡养的结局,其实是自找的。提起何庆的死,何淑梅反反复复就一句话:“他活该!”沈沛:“你知道是谁卖给他的毒品吗?”何淑梅对毒贩子显然也是深恶痛绝,但可惜她确实没见过:“应该是城里的,老不死的进城给人家搬砖,一分钱没带回来,全砸那什么冰毒上了……那破玩意儿跟冰糖一样,老不死的在饮料瓶上插个吸管就能……我妈知道那不是好东西,也劝过他几回,每回都被他打……”说到这里,可能是勾起了沉痛的回忆,何淑梅眼圈微微发红,她旁边坐着的男孩懂事地问她:“妈妈,怎么了?”何淑梅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抹了抹眼角,说:“没事,小孩子不要问这些,先去睡觉吧啊,乖。”沈沛没说话。如果毒瘾都这么好戒的话,缉毒警也用不着没日没夜地加班了。“他好像说过,是一个工友给他介绍的……”何淑梅厌恶地说,“那个工友是个混混,好像专门卖这个,叫陈什么什么……”沈沛正准备点头,动作却被她这句话惊得生生顿住了,他几乎是立刻就联想到了一个名字:“陈怀义?!”何淑梅点了点头,又接着说:“我想起来那老不死的有回喝醉了,当着我的面说过,卖这东西的人不少,而且很复杂,那个陈怀义上头还有好几十号人,其中有个级别最高的……”沈沛一心以为她说的是周瑾,他甚至都已经做好了打断她的准备,何淑梅下一句话却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她慢吞吞地说:“……是个女的。”☆、浮沉(二十七)由于死亡时间不久,处在最外围,沈沛没费什么就找到了何庆妻子的墓碑。不知道是因为吸毒搞得倾家荡产,还是根本就没把这个一辈子胆小懦弱的女人放在心上,何庆就随便找了块木片写上她的名字,连生卒年月都没有。据何淑梅说,旁边那块石碑还是兄妹俩后来补上的。为什么突然想来这里呢?明明只是一片乱葬岗啊。沈沛朝里面望过去。柔和的月光倾泻下来,本该是一副宁静柔美的画面,放到这里却变成了惨白惨白的颜色,他甚至觉得自己能看到乱葬岗深处露出的白骨。……怎么可能,绵宁村再落后也该是有棺材的。寒风掠过枯零的树枝,又从乱葬岗上空路过,无数冤死的、枉死的魂魄发出了凄厉的悲鸣,随着永不停息的风奔向远方。那声音似乎也落到了沈沛的耳朵里,他突然间明白了。他对盛景,一开始是夹杂着愧疚的试探——甚至说试探都不合适,他从未想过能得到对方的回应;再然后他紧张得找不着方向,一方面渴望就此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另一方面又各种质疑、担心、恐惧……——归根结底,他只是打心里认为,自己现在的时光都是偷来的而已。盛景用了“卑微”这个词,居然一点不错。早该放下了,他想,要不然盛景又得炸毛。在这种环境下,他居然一点一点地露出了笑意,虽然浅到几乎看不出来,却是直达眼底的。沈沛在心里默默对死者道了声歉,微微叹了口气。他正打算先给盛景打个电话,就听见了“咔嗒”一声,紧接着一个冰凉的物体贴上了他的后脑。他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动作僵硬地扭过头去——黑洞洞的枪口后面,是詹决那双乱飞桃花的眼。……“你怎么知道我回来这里?”“你中午出门的时候,是不是被人从后面撞了一下?”詹决扬起嘴角,枪口指了指沈沛的后颈,“自己看看?”他只带了两三个人,更多的人应该是留在山丘下没上来。不过沈沛也不在乎那些了,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对方,同时右手摸向自己的后颈。——那是一枚回形针。“警方苦苦寻找的东西,就被你这么堂而皇之地带进了市局,还愣是没人发现,是不是他们太信任你了?”詹决说到这里,恰到好处地摆出了一副惋惜的表情,“对了,里面内容我还没来得及删——想听听吗?”“不想,”沈沛面无表情地回答,“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无非是几段郑卓晨和内鬼的对话而已。郑卓晨生性多疑,又与詹决不和,对那个内鬼却无条件信任。所以他利用窃听器偷偷录下了对话,以此告诉詹决自己别无二心——或者是要挟也说不定。但是他没想到内鬼完完全全倒向了詹决,不由分说就卖了他。可悲又可笑。詹决:“哦……也是,都知道这么多了,你早该猜到是谁了。”沈沛没说话。詹决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没反应,忍不住嗤笑一声:“哎我说你,陆知沛,你还猜不到吗?——还是你为了维护盛哥,已经开始自欺欺人了?”“……”沈沛说,“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你不明白的多着呢,人呐——你永远猜不到一个人会做出来什么。”詹决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嘲讽,“就比如现在,我也一样不明白你为什么独自来这种地方。”沈沛心说,那是为了引出来你。但他没有表现出来,说出口的是另一番话:“你说你是个念旧情的人,又和江暄有关,我仔细想了想,何庆的车祸是你和江暄关系进展的至关重要的一步……所以我想,你指的就是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