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善立时反口:“姑姑说了,要替太子哥哥择淑女,说不准秋日里就要选妃了。”她心里打鼓,人人都笑便是人人都知道了,卫家不这么想了,却架不住还有人这么想。秋日选妃的事自然是她胡诌的,卫敬容一旦明白正元帝不会让卫家出两位皇后,也就绝了这个念头,要管秦显的事,件件都绕不过正元帝,甚至都绕不过东宫宾客,便加倍替他操心起婚事了,最好是挑清白人家的姑娘,不要朝臣女儿。选妃虽是影都没有的事儿,可这些官家女儿却提醒了卫善,只以为正元帝跟姑姑都没这想头,此事便止了,谁知还会有这样的流言。卫善虽驳了一句,却无人能替她再帮衬两句,姜碧微不能说,魏人秀也不好说,开口的却是袁妙之:“空穴果然也能来风,我父亲上书陛下早为太子择婚姻,延绵国祚。”她说话从来都是这么冷冰冰干巴巴,一句话又定了乾坤,舟上才还你推我,满船都是窃窃笑声,她一开口,整船都冷了下来,一个个都觉得没趣儿起来。卫善更不知道还有此事,想来袁相才刚递上奏折去,正元帝还未曾打定主意,太子妃的位子也不是随便就能给出去的。赵太后催,袁礼贤也催,可满朝之中可堪为配的,都在这舟中,碧微不算,就连袁妙之都有可能。正元帝此时还事事仰赖袁相,上一世若不是卫敬容有这个心思,袁家及时避让,袁妙之说不准就是太子妃了。正元帝此时尚且态度暧昧,卫敬容又已剖白心思,可什么事都经不住流言,上辈子正元帝能因流言疑妻,这辈子自然也能。袁礼贤的意思是很明白的,他站定了太子当早封生母早入山陵,容不得卫家出两位皇后,那份上奏疏到底写了什么能知道,他在正元帝面前说了什么无人知道,卫善心中发急,若是袁相的奏折当真递了上去,姑姑那儿怎么也该听着信了。卫善不开口,碧微替她打了圆场,她笑一声:“我听说马场上还有击鞠,我在蜀地不曾见过,倒想看一看去。”一面说一面不动声色替卫善倒了一杯酒,卫善抿了一口,心中略定,她原来以为自家不起意便罢,谁知树欲静而风不止,得想个什么办法,叫正元帝知道卫家绝没有这个心思。他若是问了,姑姑必然要说,可姑姑原来曾透过这个意思,他反倒不好再问,卫善把这点弯绕都在心里过一遍,掂着一块心病,再看击鞠射柳也不开怀。到夜里和碧微同宿一殿,两人抱膝坐在窗前看满天的星斗,卫善也抿着嘴唇不曾说话,秦昱至夜果然派人送了一碟高丽香瓜来,卫善叫来沉香:“送一碟子柿饼桃给王公公去。”沉香应得一声立时便去,回来的时候便告诉卫善,正元帝果然有了新美人,便是那献舞的舞姬,杨云翘的盘算算是落空了。碧微在香盘里点上一块茉莉香饼,殿里都是夏日香气,她拍一拍卫善的手:“早些歇着罢,明儿回宫,且再计较。”试妻端阳过后没几日,宫中就又添了一桩喜事,徐昭仪才刚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她偏殿中住着的乔美人也跟着显了孕相,太医诊出喜脉,报到丹凤宫来,正元帝正在早膳,卫敬容笑着对丈夫道:“拾翠殿里那一院子的石榴花倒不白开。”“五月榴花照眼明,枝间时见子初成。”,拾翠殿里遍植了石榴枇杷,今岁花开得尤其亮眼,卫敬容特意让徐昭仪住到拾翠殿去,就是取一个多子的好意头,今岁结果,小灯笼似的可爱,徐昭仪往各宫里都送了些,串在珠上别在腰间,丹凤宫仙居殿里还剪枝插瓶。卫敬容一面说一面赏赐下去,赐了一柄金嵌宝玉的如意给她安神:“既有了胎倒该提一提份拉。”这些事正元帝是自来不管的,卫敬容便把她从美人提成了宝林,又赏赐她绢帛彩缎,吩咐她仔细胎。又把这桩喜事,报给了病了十几日都不肯“好”的赵太后,卫敬容脸上难得带些无奈:“叫母亲知道了一高兴,身上病痛许就轻了。”卫敬容一说,正元帝便敛了喜色,他还在恼赵太后无端端提起陈氏来,皇后的封号已经定下,还要颁旨意,封赏陈家人。陈家封了侯,可却一个职位也没有,正元帝连面子都不愿作了,给陈家这个侯已经到了顶,传下口谕去,让陈家子弟认真读书,勉励他们科举。陈家祖祖辈辈都是耕田农人,到富了也确是请了个教书先生的,可要让他们科举,那这辈子也不定能得着官职了,正元帝这么说,便是断了陈家的仕途,连恩荫职位都不给了。卫敬容还劝了他两句:“我知道你心里头不高兴,可那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陈家若想得到你有今日,必也拿你当姑爷看待。”她的身份说出这话来,倒让正元帝汗颜,卫家可不也是在他一无所有的时候就把女儿嫁给他了,想到卫敬禹,人死都死了,把过往那些坏处尽数抹去,心里能想起来的多只有好处:“敬尧也快到业州了罢。”卫敬容笑一声:“哪有这样快,这会儿还没到青州呢,也要算日子才好动嫂嫂的坟。”卫敬尧一路且得见一见卫家旧部,他本就最重情谊,见见人吃壶酒也是应当的。“他这一去,我倒又忧心起来,还想着当年他十来岁,背着把剑要离家出走,被爹爹抓回来,压着成亲的样子。”卫敬容叹一声:“这些年了,总能再讨一房妻子,他最听你的话,这番回来,你劝劝他,看看有什么合适的人,只要人品好能掌家,贫些也无妨。”正元帝笑了:“他那样的脾气,你都劝不动,就肯听我的话?”既提起了旧事,便想到当年去抓卫敬尧的就是他,把这小子拎着甩在马上,一路快骑回去领功的事来。连同卫敬尧是怎么求饶怎么讨好,怎么一路大说要当游侠闯江湖的事全都想了起来。卫敬容看他嘴角带笑,知道他想到这一节,轻拍丈夫一下:“若不是你,哪个能逮得住,便是哥哥,他也不买帐的。”这一句把正元帝捧得高兴了,他哈哈一笑:“成罢,是不能老这么单着,也该给平儿修儿两个添个弟弟,这回显儿选侧妃,你看着有合适的我就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