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娘疼儿,可如今又不是当年在山寨当土匪的时候,看中了抢回来,魏夫人逼着丈夫去探探口风,都知道这事绝难办成,要是卫善有意且还罢了,可卫善哪里是对自己这个傻哥哥有意的样子。魏人秀面颊粉红,不好意思问哥哥到底追上卫善表白了没有,挨着卫善不住看她,大嫂嫂是小时候一道玩的贺家姐姐,二嫂最好能是卫善,光是想一想都很高兴。初晴隔了好一会儿才来,沉香急问她如何,她却摇一摇头:“大帐那儿人都不许靠过去,我才过去就被赶了回来。”青霜身上有功夫,更不能靠近黄帐,两个人急成一团,一直到日暮回宫,也没个消息传回来,直到大辇进了皇城,结香才过来:“娘娘请公主移步。”卫善心中忐忑,知道自己是绝瞒不过姑姑的,那付模样怕连正元帝也瞒不过,她也没想能瞒得过去,样子摆出来了,做得真了,让杨家没法在这上头反口。谁知一进丹凤宫,还没认错,就被姑姑一把搂在怀里,摩挲着她的手臂,让她把头靠到自己肩上:“善儿受了委屈,怎么竟不告诉我。”卫善靠在姑姑肩膀上,两只手环住她,心中惴惴难安:“魏人杰是因为我才打了杨思召的,姑父要怎么罚他?”还以为必要挨骂了,谁知竟没有,卫敬容叹一口气,摸摸她的头发,目光竟冷了起来,轻哼一声,咬牙欲说什么,到底咽了回去,笑道:“成公国不是个讲道理的人。”魏宽差点和杨云越打起来,把旧事也扯进来,杨思齐到了说亲的年纪,朝中勋贵无人肯跟杨家结亲的,杨家反倒要到小门户里去挑媳妇,为的是什么,朝中哪有人不知。魏宽半点也没给正元帝留脸面,几句话全都揭破了,房中事是私密事,可一处吃几顿酒,还有什么不知道的,平康坊玲珑坊里专挑那些刚刚留头的买回去,又是为着什么。正元帝气得脸色铁青,这事不追究那也不过是私人癖好,追究起来那就是私德有亏,几件事夹在一处,正元帝差点儿开口,要替杨家和赵家作媒。赵家再差是自己母家,若是这些事迟些闹出来,定下亲事可不让人耻笑。卫善听得一怔一怔的:“我怎么不知,赵家想跟杨家结亲。”卫敬容拍拍她的手:“昨儿太后才说了这话,皇帝倒也不是不愿意的。”赵太后受托要给赵秀儿说媒都不知道多少日子了,赵家不见得愿意把女儿嫁过去,赵太后也不知道杨家有那么些事,正元帝年纪越大,气量越小,这事虽还没提,心中但凡意动,便是已经有了主意。知道杨家儿郎有个毛病,心里怎么不气,连卫敬容也是头回听说,杨家几个孩子模样都不差,大宴上一看也是有规矩的模样,竟被纵出这样的毛病来。卫善上辈子直到嫁进杨家才知道杨家有这许多恶事,杨夫人对外瞒得风雨不透,怎么这辈子早早就传扬开来,略一思索也已明白,上辈子杨家比如今可要风光得多,杨云翘圣宠不衰,秦昱也没有恶名,人人畏惧权势不欲惹事,自然就不敢说。何况妓子奴仆命如草芥,哪一个真为了这些人出头。卫善垂下目光,这倒是她不曾想过的,杨家恶名瞒不住,等到侄子上了京,首告杨云越,再把从没有过姑姑的话说一回,信的人就更多了。魏人杰几拳头闹出来的事,倒是因祸得福,她眼里带笑,卫敬容却拍一拍她:“可我依旧要罚你,罚你禁足一个月,就在仙居殿静思己过,替赵太后抄经。”卫善才刚放下心来,前世今生都没被姑姑罚过,一罚就是一个月,那杨思召的伤就很重了,她动动嘴唇,卫敬容却不许她再打听。卫善回到仙居殿,急得在宫室里踱步,林先生那里还要送信来,杨家那个叫杨思贤的侄子还有几日到京城,卫善一把这事告诉林先生,林先生便把他怎么进京,跟着谁进京城,进了京城要怎么知道杨家旧事都给安排妥当了。眼看就要开锣唱戏,她偏偏被禁了足,滚倒在榻上,一把拖过了黑袍将军,黑袍将军“喵”了两声,从头到背被撸上一回,眯起了眼睛,趴在卫善身上打盹。小顺子出去打听消息,他还没回来,小禄子又来了,秦显听说碧微病了,想请卫善带上御医走一趟,去看看她。仙居殿出了这么大事,他也不曾问一声,上回替他跑腿遮掩,全了所有人的脸面,半点儿好也没落着,这回沉香把手一摊:“那可没法子,咱们公主才刚被禁了足,哪儿都去不了。”小禄子一伸头,果然见卫善像是在发脾气,没想到这样快竟被皇后禁了足,扯一扯沉香的袖子:“姐姐莫动气,咱们殿下也气得狠了,可那杨家二公子估计是活不成,殿下总不能这时候上去踩两脚,殿下让我跟公主带话,隔几天缓过来再说,陛下也没怪罪公主的意思。”沉香一顿,也顾不得袖子被他扯住了,压低了声音:“真的……真的活不成?”小禄子叹口气,摇摇头:“魏家那膀子力气,十三力的弓都能拉得开,老虎都能打得死,何况是人呢,狠狠挨了一顿打,这会儿也躺着呢。”沉香要赶紧进去禀报,小禄子也直跌脚,好容易劝住了殿下,上回公主不送,他就要亲自去送,这回也是一样,公主不能去看,托给谁他也不放心,只能自己去看了。晓得必要惹出事端来,自己屁股不保,丧着脸转了身,一路走一路想要怎么把殿下劝回来,这时候给姜姑娘惹事,万一皇后恼了她,或是叫太子妃知道了,她往后进门可怎么办。沉香才把这消息告诉卫善,小顺子便回来了,杨思召这会还没死,可魏人杰结结实实被成国公打了一顿,是叫人抬回魏家去的,传说是比武,两个年轻不知轻重,可这事儿瞒不住,卫善的名字隐隐绰绰在里头夹缠着,真要死了,怕不能善了。禁足卫善被卫敬容禁足,关在仙居殿里哪儿都不能去,头一个来看卫善的是徐淑妃,她抱着儿子来仙居殿来,把夏日里要做衣裳的纱料送过来。这样的小事,何必她亲自跑一趟,就是特意来看看卫善的,卫善一把抱过秦晏,小人儿骨头还软,还不能坐,就让他躺在靠窗边的罗汉床上,开了大窗,听外头鸟雀鸣叫。廊下一溜儿红毛绿毛白毛的鹦鹉,暖房里又送来了十来盆山茶牡丹,一院子锦绣,徐淑妃一看就笑,知道这必是皇后娘娘吩咐送来的,又要禁她足,又怕她不高兴。到底为甚闹这些,徐淑妃也不打听,皇后娘娘既不肯说,那便是有难言之处,她约束了宫人不许胡乱传话,宫里倘若有传的,抓缘头都要狠罚。这会儿拿些薄纱珠花过来,看见卫善翻出一只波浪鼓,摇动着逗儿子高兴,秦晏咧开嘴就笑出一襟口水来,赶紧拿帕子给儿子擦口水:“底下进了些新纱料来,公主看看可有特别喜欢的。”卫善跟她也没什么好作假的,就算宫里不传,也是人人知道她闯祸被禁足了,一禁就禁了一个月,姑姑从没罚过她,从小到大一句重话都没有过的,罚得这么重,怎么不引人猜测。沉香奉了茶水来,琥珀糕雪片酥摆出来四五只葵花薄金盒子,徐淑妃笑着拿了一块琥珀糕,让紫芝红药把薄纱料铺开来给卫善看,轻薄薄的纱料上还能印着金银团花,精工细作倒像是南边的款。“这料子是从运河南边来的罢?”卫善伸手一摸,忽然问道,南边织法不同,用的花色也是两样,这样新嫩的颜色和精致的花样,必是打南边来的。小姑娘看见这些总归是高兴的,挑胭脂挑珠花,谁知道卫善一开口,问的却不是花色,而是来处,徐淑妃一顿,她不知是从何处来的,有采买的,也有织造送上来的:“说是出了一批新纱料,倒没说是怎么送上来的。”卫善知道南北通商,上辈子这些东西她从没缺过,那会儿想不到,南边的生意已经做到北边宫里来了,倒真是没有商人钻不进的地方。秦昭从清江送这许多东西来,里头就有南边朝廷内造的东西,能工巧匠要么是当年没跟着江宁王走的,都已经归顺了大业,在哪儿都是吃手艺饭,可余下本来在南边的,依旧还在朝中供职,这个花色去岁夏日里就有差不多的,一匹桃花红销纱,做了八幅裙,纱上是月宫玉兔,统共八只,一幅一只。还有攒珠的手艺,也是南边远胜北边,她收到那一匣子珍珠,一颗颗都有龙眼那么大,到这会儿还没用过,这许多东西都不是容易能办下来的,二哥难道在跟南边的朝廷通买卖不成?上辈子她从没想过造反打仗要多少钱,秦昭又是怎么养了这许多兵丁,可就连甘露殿里的小宫人也都知道中州王有人马有钱粮,连续攻城,而贺明达却在苦战,朝里掏空了钱建瑶台朱雀楼,底下又是一笔烂帐,文官想发财也榨不出油花,武将不怕死的倒有,可没钱没粮如何死守。徐淑妃见她手上摩挲着布料出神,还当她拿不定主意,替她挑了一匹桃红,一匹鹅黄的来,她这个年纪穿玫瑰色的都显得老气,非得这样鲜嫩的才能衬得出来:“拿这个做夏衣最衬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