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有栋废弃的大楼。十年前本地一家企业倒闭之后,那栋楼就一直空置着。
蒋旻池五年前来的时候,房子已经空置了五年,有种久年未有人进入的霉味,但总的来说还不算破败。
过了五年,等他再来的时候,经过了十年风霜雨雪的这栋楼,颇有摇摇欲坠之势。
墙体开始脱落,整栋楼阴森森的,楼顶也荒芜残破。
那次来的时候,大概是九月份,是出事的三个月后。
他在床上躺了三个月,始终无法接受那个惨痛的事实,于是在某天梁艺淑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自己一个人来了这里。
当时医院在市区,他自己坐着轮椅,毫无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误打误撞地发现了这里。
那时的他跟现在的他一样,坐在楼顶的边缘,死死地盯着下面,翻身跳下去只在一念之间。
许奚已经被他爸妈带去了美国。
家人的脸上笼罩着阴霾,熟人的神色里尽是惋惜,就连照顾他的护工,都时不时地叹气。
他在全世界都在为他哀叹的时候,逃离出来,打算一了百了。
从天亮坐到天黑,又从天黑坐到天亮。
不知道在想什么,脑子里的片段很碎,有时候是关于自己,有时候关于家人,有时又是关于许奚的。
接着就是出车祸的时候,那个画面也反反复复,让他万念俱灰。
若说苦难,这世界上自有苦难比他多的人;要说前途光明,他其实也算不得什么人中龙凤。
只是他确确实实对以后的每一天充满着期待,在出事以前的每一天,都在计划以后的日子——他跟许奚的日子。
那时候他们已经打算举行仪式结婚,许奚在准备办个展,他计划继续深造做研究。
家人没有不支持的,老师没有不看好他的,身边的人没有不对他连连称赞的。
可就在一瞬间,这一切就这样化为乌有。
他感受不到下半身的存在,仿佛那不是自己的腿,甚至在早上,他连一个正常男人的反应都没有。
他做不到接受,没办法带着这样的身体去苟活几十年,在别人异样又怜悯的眼光中数时间。
不过,他最后还是活下来了。
在他把轮椅缓缓推到边缘,再往前一点,就可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犹如神谕一般,他听到了有人在叫他:
“蒋旻池。”
这样说多少带着点唯心主义和神秘色彩。
可也确实是因为来自远方的许奚的声音,他才活了下来。
后面的五年,他时常颓丧厌世,但是心里一直记着许奚。这份念想,支撑了他苟延残喘到现在。
但是此刻,当他再次把自己置于这片废墟之上时,许奚已经无法成为他的牵挂。
眼前只有许奚绯红的脸,岔开的双腿,高高扬起的那处,下腹黏腻的水光,不断寻找慰藉的手,反复出现的自己的名字,还有那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