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因为我们站得很近,额头相抵,嘴唇相触。
胸膛里传来的心跳声震如擂鼓。
他吻着我的嘴唇,只是快速地、短促的一吻,就像花瓣飘落在地上又被风吹走,他撒开了我。
我们没再说话,但阿瑟尔已从缄默中收到了答复。他别过脸去,一只手下意识地抚摸着唇角,看起来闷闷不乐。
我是时候该走了。
第8章
在我七岁那年,被送到姑妈家过暑假,表哥们在打猎时捉到一只灰兔,就让我养在了院子里。
我给它起名叫泡泡,细心照料它,见证它一天天茁壮成长。
后来时值九月,父亲要带我回去,幸运的是他不讨厌动物,我在电话里询问是否能继续饲养泡泡,他欣然同意了。
不幸的是,接我那天他心情不太好,上车之后就一直责怪我动作磨蹭。到了家里,几句零星的抱怨上升为了他和母亲你一言我一语的争吵,我很害怕,他们打了起来。
父亲气急了,我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就拎着泡泡的耳朵,狠狠扔在了地上。
泡泡还活着,身体不住地颤抖,我不顾一切地跑过去把它抱到怀里。那时的我什么也不懂,这一下摔断了它的脊柱,泡泡命不久矣。它用一侧的眼睛盯着我,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眼眶中居然滚出了泪水。
直到它的体温完全冷掉,四肢僵硬地维持在我将它抱起的姿势,我才明白它永远离开我了。我亲眼见证了一个生命的消逝,就像羽毛般轻盈婉转。
如果我能再提早个十几分钟发觉泡泡的死,也许会大哭一场,可当我得知它死时,早就为时太晚。
世上有一种悲哀,发生的时候,你连眼泪都来不及流。
这件事给我幼年的心灵造成了不小的撼动,自那以后,我近乎病态地痴迷于濒死的事物,乐于目睹生命为了求生所做的挣扎。十八岁那年,我选择去距家千里之外的异国他乡留学,当了一名医生。
这是我的秘密。我知道这是极为恶毒的喜好,必须烂在肚子里,一旦说出口,必将会遭千万人唾弃。
有朝一日神一定会降罚于我,亦或他已经这么做了。命运的手暗中操控着一切,千方百计诱惑我,企图迫使我爱上一个不久于世的人。
我无法怪罪阿瑟尔,感情分不清对与错,只有合适与否,有的缘分与其细水长流、徒增其悲,不如提早夭折。阿瑟尔没再主动找过我,除了必要的查房问诊,我们很少交流。
我绞尽脑汁想将注意力分散开,于是寄希望于画画,由于时常要向莱斯利求问,这下不仅是我,他也变忙了。
七月下旬,知了吵得不行,道路两侧的树木垂头丧气,像一排排心灰意冷的人。
莱斯利和我并肩坐在树荫下,一言不发地作画。
中途他休息了一会儿,抻了抻肩膀,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你打算和他冷战到什么时候呢?”
我很清楚他指的是谁,但还是违心道:“你在说什么?”
“阿瑟尔,”莱斯利一点面子都不打算给我,他说,“你这是明知故问。阿瑟尔对你的态度转变显而易见,他单方面失恋了。”莱斯利侧头看向我,似乎在观察我的表情,“他依然在乎你,可你伤了他的心。”
“模棱两可只会起反作用,还是表明立场为好。”我对这份莫须有的控诉矢口否认。
莱斯利赞许地点了点头,说道:“明智的做法。”接着他像是骤然陷入了某段回忆,眼里浮上一层阴影,“不是每个人都像你这么聪明,艾可,在我年轻的时候,遇见了太多傻瓜,他们患得患失,一边抬高自己,一边给追求者放下摇摇欲坠的绳索。”
“我不是那样的人。”
“你不是。”
天空忽然炸响一声惊雷,光线一下子暗了,要下雨了。
骤雨打断了闲适的时光,我们沿着弯弯曲曲的小路匆匆向室内跑去,但没来得及,莱斯利身体欠佳,不可能跑得太快,天上开始掉雨点。
半路上恰好有一个小型温室,莱斯利拉着我躲了进去,几乎是下一刻,雨噼里啪啦地下大了。
“一时半会儿不停不了了,医生。”莱斯利叹了口气。有张本该摆放花盆的矮架是空的,被我们拿来当了长凳。
“值班护士发现我们不在应该会来找的。”
“今天是谁当差?”
“珍妮。”我越说越没底,珍妮向来是几名护士里最粗心大意的那个,没准儿正在餐厅里打瞌睡呢。
“最好不要指望她。”所见略同。
光线更暗了,外面黑得胜似晚上,说实话我害怕这种情况,雷雨、户外、空荡荡的小屋。风声是恶魔的诅咒,雨点是幽灵的脚步,模糊的影子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