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快死了,我却不能告诉他,这有违我的职业信条。医院存在的意义,带给人们渺茫但聊胜于无的希望,别管是真也好是假也罢,隐瞒真相有时候才是更合适的选择。谎言始终是谎言,我知道阴谋论不该被粉饰得冠冕堂皇,但换做你是高位者,也会像这样做……
阿瑟尔看着我出神,我抬起手摸了摸脸颊,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流泪。
“想到了一些难过的事情。”我解释道,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里夹带着别的卡座飘来的烟草味,二手尼古丁在我的肺腔里短暂地停留,倒是遏制住了我揭开真相的冲动。良久过后,我看着他干净的眸子,不无恶意地提议道:“阿瑟尔,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好不好?”
我承认,说出这话时我夹带着丑恶的私心,倘若少年的往事中有一点不那么愉快的痕迹,我也可以从中得到些许的慰藉。
“你想听什么?”阿瑟尔眨了下眼睛,歪头看着我,他的眸子总是带着热烈似火的激情,炽焰烤得我躲闪不及,几欲发疯,然而两旁即是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会跌得粉身碎骨。
我别开脸。
“聊聊你的童年?家人之类的。”
“怎么,你在试着了解我吗?”阿瑟尔舒展开一个非常明媚的笑容,“我的意思是,太好了,让我想想该从哪说起。”
他十指交叉,撑着下巴陷入了思考,一边回想一边说:“我的父亲是个商人,母亲是音乐剧团的小提琴手,当然,她不算太出名。我八岁那年开始学钢琴,然后是大提琴,说实话,我更喜欢大提琴的声音,就像沉着、稳重的长者在娓娓道来。还有什么呢……我有个弟弟,不过不怎么来往,事实上全家人都和他很少联系,但我们感情很好,起码我相信是这样。”
不。
我攥着玻璃杯的手用力到指节发白。
不该是这样完美的回忆,因为我会更加不忍心任凭他的生命化作小美人鱼般的泡影。
挣扎了良久,我叹了口气,认命地说道:“我本不应该喜欢你的。”眼角又开始不受控制地溢出假惺惺的泪水,连自己都觉得可笑。
阿瑟尔有些急了,他试着用手揩拭眼泪,可那只会让悲伤来得更汹涌澎湃。最后他实在不知所措了,索性捧起我的脸,认认真真地吻下来。
一根缠在心头自以为坚韧不摧的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断了。
第16章
我一向作息规律,今天却少有地超过十二点还没有入睡,还带了男伴回家。
我们各自冲了淋浴,被雨淋过的衣服全都堆在了洗衣机滚筒里。我在衣柜里找到一件男士衬衫,棉质的,最经典的白色版型,已经想不起来原本属于谁,又因为什么缘故到了我的手中。我让阿图尔换上,居然刚刚好。
“你想吃点什么宵夜?”我问,随后抱歉地发现偌大的冰箱里仅剩下饼干和一盒速食寿司,最佳赏味期限在三天前。
“不用了。”他打开床头柜上的音箱,正在播放的曲目是一首四五年前的歌,名叫《琥珀窗》还是什么的。阿瑟尔怔了一下,将音乐关掉。
公寓的户型不大,卧室的门和厨房正对,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我看在眼里。
“不喜欢这首歌?”我走到床边,问他。
“不是,这样就好。”他摇摇头,牵起我的手腕,拽到他面前,我顺势低头吻他的唇,扶着他的肩膀一点点坐下。
今夜的所有事情都意料之外又顺水推舟,戏剧化得简直像是一部魔幻现实主义作品。
阿图尔的眼睛在昏暗中化为了好看的湛蓝色,在深如潭水的注视之下,我抬起手,一颗颗解开领口的纽扣,然后是内衣。
一声声低沉的喘息伴随着冲击将冷酷不堪的现实暂且抛诸脑后。本该清醒自持的医生浸入了无比疯狂的混乱;本该静养的患者在生命的边缘拥抱短暂的欢愉。
真是够离谱的。
当万物尘埃落定,我侧躺着打量阿瑟尔,他的侧脸在壁灯的柔光下呈现出相当完美的线条。
我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指沿着他的额头开始描画,鼻梁、唇、下巴,颈与喉结。我摸到腹部靠下的位置,指尖不自觉地轻颤,那里有一块皱起的皮肤,隔着衬衫单薄的布料,触感不太真切,但我隐约觉得像是一道疤痕。
“好了,你在勾引我吗?”阿瑟尔说着捉住我的手,他转过身面冲着我,嘴角带着浅浅的笑。
那种似真似幻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阿瑟尔。”我轻声喊他的名字,“你真的爱我?”
“当然。”阿瑟尔垂眸看着我的头顶,睫毛的阴影遮盖了他的眼瞳,“女孩喜欢向恋人反复求证对方的心意,是这个道理吧?不过没关系,你可以随便问,多少次都不会嫌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