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深,会留疤。”呦呦说。
“我知道。”
贺海楼应道,他空出了手,拍拍身边空着地方示意杨呦呦坐一下。
这一条路静悄悄的,从巷口吹来的风温柔无声,就连地上坐着的布鲁特都不再淘气,趴下去,脑袋别向一边。
杨呦呦的心里有一块地方陷下去了,软软地落不到地。她软弱着,敏感着,隔开一小段距离坐到了贺海楼的身边。
贺海楼手里空了,仿佛缺点什么,十指交握住,垂下去。
“杨呦呦。”他问她,“我凶不凶?”
杨呦呦微微一愣,想起今日下午从窗口看见的贺海楼那张脸,愤怒让五官都扭曲,像一头食人的兽冲出去。
她的呼吸岌岌可危,极浅地喘息,从回忆里脱身出来。
“有一点。”她讲道,“从窗户里看见你动手的时候,有一些惊到。”
她扭头看他,而他也回头,二人目光撞在一起,黑夜里有一道光,谁也没躲,就那样坦然地看着彼此。
“你自己看不见,当时你五官都扭曲,我第一次知道什么事凶相。那一瞬间,要是有人同我说你会杀人,我一点不会奇怪。”
她在说危险的话题,而他并不介意。此时此刻,贺海楼并不狰狞,他长清秀的五官,合在一起却是坏男孩的脸,再凶恶,都无人相信那凶恶已吃掉他的灵魂,始终有人会等他回神,做回那一个坏一些的好男孩。
“我确实杀过人。”贺海楼说。
“是误杀。”杨呦呦纠正他。
“结果都一样,有个人因为我丢掉一条命。”贺海楼道,“律师辩护的时候理由是误杀,他们讲得所有人都信,只有我自己不信,我总在想,也许那时候我是想让他死的。”
“欸!”杨呦呦突然提起声调,冷清的夜色里徒然拉起一声弦,“你也许只是想说服自己,自己罪有应得。不过不要这样说话,我会害怕。”
“怕我变身?真做暴力狂?”
“有一点点。”
“剩下怕什么?”
“怕黑怕鬼,怕有人从角落窜出来,劫财劫色。”
她开玩笑,笑声压得低低的,知道自己真的在怕,而这怕里多多少少是针对他的。
“你今日讲唔关你事的时候,也很凶。你知不知道你眉心有一道纹,凶的时候纹路深陷,像刻在肉里。我心想你当时应该是很讨厌我。”
那想法让她伤心,回去掉眼泪,也有这里的缘故。
贺海楼兴许这辈子都不会知道杨呦呦为他哭过,他同她非亲非故,无情无爱,但她却为他哭过一场,只可惜他看不见,也没可能心疼之后帮她擦掉泪水。
“其实我讨厌别人多管闲事。”贺海楼说。
“而我最不愿意的,便是管人家的闲事。”
“那你管我闲事。”
“你帅啊,管你闲事算是我占便宜咯。”
杨呦呦半夜里胡说八道,逗得贺海楼低声发笑,他格外放松,笑得露出一口白牙,衬得皮肤愈发黝黑。
“杨呦呦,你真有趣。”他同女孩说。
“温家遇也好像这样讲过。”杨呦呦忍不住皱眉,她不知自己眉心同样有一道深深的纹,“女孩儿不好看,又要想办法夸奖她,只能说有趣。若是好看,就说美丽,如果不够好看,但别有滋味,就说风情万种。而有趣是最最差的。”
她讲完同他一道笑,声音如同精灵的步伐,在这一条路上蹦跳着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