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时气不好,皇帝感染风寒,于数日前已经由宫中移驾到上苑静养。而内阁诸臣皆未扈从,好在快马疾驰只需要半日,远远已经望见一片枫红似火,如燃着半边天际,掩映着玄色琉璃连绵起伏,正是上苑的秋色醉人。西长京地气润厚,秋深枫红总要在九月间,但上苑火枫之树异于常种,七月便红叶如烧,所以上苑观枫乃是一奇景,历来随驾秋狩的文臣博儒,颇多歌咏之词。皇帝精神还好,看着只是形容略为清减,披着件夹衣坐在听波榭上,看小太监们搭菊花架子。身后侍立的正是司礼监太监赵有智,见程远引了豫亲王进来,皇帝还是很高兴:&ldo;听说你忙地不得了,怎么得闲到这里来看我?&rdo;豫亲王不作声行了见驾的礼,皇帝命程远搀起来,又笑道:&ldo;看看你瘦的这样子,倒真叫朕心里头打不过去。有些小事,交给底下人做就行了,要知道保养自己。&rdo;豫亲王这才道:&ldo;臣弟有个不情之请,恳请皇上准允。&rdo;皇帝问:&ldo;什么事?&rdo;&ldo;北营驰援定兰关,却没有合适的良将,臣弟请皇上赦免十一弟的罪,放他出来带兵。&rdo;皇帝脸色微变,但瞬间又笑了:&ldo;满朝的武将,为什么偏要让他去。&rdo;&ldo;十一弟虽然犯了大错,但总是皇上的一母同胞,皇上看在孝怡皇太后的份上,饶过他这遭吧。&rdo;皇帝不作声,一时间水榭里外静下来,只闻残荷底下&ldo;咚&rdo;的一声,或许是迟迟未入泥休眠的蛙,跃入水中。皇帝看着那渐渐扩散的涟漪出神:&ldo;有什么为难的地方,你说吧。&rdo;那样的&ldo;笑话&rdo;,如何能讲给皇帝听?豫亲王隐忍的微皱起眉,含糊其词:&ldo;其实十一弟性子粗疏,皇上亦知其人……况且处置十一弟,外间不免有所议论。&rdo;皇帝问:&ldo;什么议论?&rdo;豫亲王见瞒不住,且这普天之下,只怕除了自己,亲贵中绝无一人会告之皇帝。于是将传言略加引叙,饶是他避重就轻的轻描淡写,犹气得皇帝浑身发抖,一下子站起来,步下御座,在水榭中踱了两个来回。豫亲王见他急躁,忙道:&ldo;四哥,这定是别有用心的小人散播出来,以污四哥的圣誉,皇上不用放在心上。臣已命九城兵马司暗中密查,想法子止息流言。&rdo;,谁念西风独自凉(4)皇帝怒极反笑:&ldo;好,甚好。&rdo;他抬起眼睛,望向一池萧瑟的残荷:&ldo;竟教人传这种话来,真是聪明,想用这个法子迫我放定泳出来,恢复王爵且委以重任,或交与兵权,以示天下我兄弟间并无嫌隙。哼,可惜,朕偏不让他如愿。&rdo;&ldo;老七,你先回京去。&rdo;皇帝嘴角微扬:&ldo;至于谁领兵去定兰关,朕有了一个好人选‐‐睿亲王定湛自幼熟知兵法,骁勇善武,便由他领北营去赴援定兰关吧。&rdo;&ldo;四哥。&rdo;皇帝微微冷笑:&ldo;他以为我不会将兵权轻易给他,所以才想着从定泳下手,好一着&lso;声东击西&rso;。嘿,以为朕不敢么,朕偏来个&lso;请君入瓮。&rso;&rdo;北营是豫亲王一手组建,所有军官,极是忠诚可靠,且西北皆是荒漠,朝廷只要攥紧了粮糙供给,便不怕大军会生变。听闻皇帝此言,豫亲王心下亦明白了几分。皇帝微微眯起眼睛,又是那种似是漫不经心的神色:&ldo;至于定泳,放他出来就放他出来,让他戴罪办差,替睿王的大军征粮去。&rdo;征粮是件烫手山芋的苦差,因为水患,&ldo;贺戬一熟,天下富足&rdo;的贺戬两州,今年突遭百年不遇的大灾,竟致颗粒无收,灾民纷纷北逃,颠沛流离,一路病丧无数,将瘟疫之症传入北地数州。北地数州忙着防瘟救疫,又兼要调粮入南方赈灾,官绅百姓皆觉得苦不堪言。而定兰关战事日紧,大军开拨在即,钱粮征收迫在眉睫,更如百上加斤。而敬亲王定泳性格粗疏莽撞,派他去征粮,只怕他要将封疆大吏们得罪尽了。一时商议已罢,豫亲王便行礼辞出,皇帝忽又叫住他:&ldo;老七。&rdo;,见豫亲王停步,皇帝又顿了一下,才从薄薄的唇中吐出一句话:&ldo;永清宫里,你着人多加留意,不能让她死了。&rdo;流言之下,如果废为庶人的如霜再有什么意外,定会被传说成是皇帝恼羞成怒而&ldo;杀人灭口&rdo;,这一着睿王或许已然部署良久,所以皇帝故有此叮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