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违倒是比他那师弟淡定许多,见到周笙白时瞳孔缩了缩,随后与周笙白寒暄,但话并不多。
他解释道:“这里才经过一场战乱,是附近保存下来最完整的城池,房屋都是好的,但街市已无人经营,周公子与夫人若不嫌弃,便在这间客栈住下吧,旁处也没有了。”
客栈是孔家的弟子打扫出来的,供他们暂时歇脚,其他地方人去楼空,就算门开着,他们能走进去,也找不到一床干净的被褥。
先前坐在客栈门前的男人原跟着孔违去过周笙白和丁清的婚礼,成亲当天周笙白在周家布阵,逼得一些道行浅的弟子们险些口吐白沫,两眼一翻就此了结余生,孔违的师弟便是其中一个,上吐下泻,丢了好大的脸。
是以他见到周笙白,本能地双腿发软,有些动弹不得。
孔违毕竟是孔家的人,他也知道如今五堂他们能信得过的只有中堂,中堂派人来北堂帮忙,北堂也派人去中堂帮忙,他们之间是盟友,既是盟友,孔违便不会再看轻周笙白。
孔违说,方清山还在西堂边境,一般都是子夜赶回,这几日他们算是在西堂面前打了胜仗,只是人员死伤日日都有数,世道如此,直叫人沉痛。
他说时,周笙白沉默着,孔违原以为他来是得周椿的指示,特地来北堂边境帮忙的,从丁清那里得知他们明日便要走,不会在此地逗留,便知自己想岔了,于是不多言,让他们二人好好休息,起身离开。
孔违出了周笙白的房间,他师弟正好迎上来,支支吾吾道:“他真是走哪儿都带着那个女鬼,这种人真的能信得过?”
“你不信他,信谁?”孔违瞥他师弟,手掌按在对方头顶道:“少说两句吧,还想吐呢?”
师弟脸色一白,回头正好见到丁清关门,两人对上视线,丁清的眼神冷冽得厉害,阴森森的,犹如冰刃剐肉,师弟赶紧跑开。
丁清嫌他们啰嗦,关上门后才觉清净许多。
楼下那些人嘀嘀咕咕的,以为说的话她都听不见么?实际上丁清听觉好,一字不差全都入耳,更别说周笙白了。
就这样,孔违还指望周笙白能怎么搭理他?
丁清心里想,要不趁他们睡着了给点教训?
她眼珠子一转周笙白便知道她在想什么,正因如此,他的气性反而平静许多,倒了杯凉水给坐在对面咬着下唇想折腾人办法的小疯子,道:“喝茶,消消气。”
丁清抬眸看向他,周笙白道:“你总不能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也不能叫所有人都见我本性,管他们说些什么,无非就是些在背后嚼人舌根的小人,谁敢把这些话端到我眼前来说?”
丁清心想,经过他们成亲那日,周笙白给其余四堂的下马威,恐怕真无人敢当着他的面甩他脸子了。
“背后说也不行!”她道。
结果她被周笙白捏了鼻尖,夸了句可爱。
他想吻她,便把人拉到了怀中,双掌掐着丁清的腰,轻柔甜蜜的吻互相纠缠着,啧啧有声。
这些日子都是周笙白抱着她飞的,前些天还没休息好,加之现下还寄住在旁人的客栈里,那些人本就看不起周笙白的异类身份,也看不起丁清是个鬼,他们不好于小室内巫山云雨,否则弄脏了床铺,次日平白给人看戏、看笑话了。
所以丁清只是和周笙白亲了亲,洗漱后,二人于床上紧紧地搂在一起,周笙白的手还贴着她的后背轻轻安抚着,像是在哄小孩儿睡觉。
子夜过,客栈的大门砰地被人踢开,周笙白猛然起身,丁清也惊醒。
他按住丁清的肩膀,摸着她的脸道:“不怕。”
她不怕。
方清山的大嗓门用了内力喊道:“别睡了!都起来,细软莫收,带上佩剑便随我一同离开!”
孔违本就睡不着,与守夜的几个弟子冲到了客栈门前,见方清山身后仅有几个亲信,忙问:“师父,发生何事了?”
“遇上麻烦了,西堂的城墙上站着个白发妖女,动动手天上便落下雪来,冰霜铺地,直往这边袭来。我听闻许多人都说过,西堂、南堂与中堂有不少地方一夕间被冰封,百姓都是在睡梦中被冻死的,那些城池的雪融化后成了冰川,想来就是那妖女所为了。”方清山言罢,拉过孔违道:“你带领几个弟子将城中能叫醒的百姓都叫起来,若来不及……便弃城。”
孔违先是一愣,连连点头,正准备往外跑,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对方清山道:“师父,周家的人在楼上。”
“谁?苏威?”能让孔违提一嘴的,必然是长老级别了。
孔违摇头:“那个人。”
无需指名道姓,方清山立刻知道他说的是谁了,他摆了摆手让孔违快走,一旦冰冻城外,他们想逃都来不及了。
孔违才走,客栈二楼的窗户便被人打开,方清山正站在楼下,一抬头便能看见立于窗后的男人。
月色倾下,如一层白纱罩在了对方身上,周笙白微卷的长发有些蓬松地披散在双肩,长至后腰。他剑眉入鬓,桃花眼于月光下朝远方眺望,看的正是西堂方向。
周笙白的视线可眺望很远,这座城皆是矮楼,他能越过那些黑瓦屋顶,直直地看见旷野之中,站定在弯月下的一抹白影。白色的长裙随风翩跹,银发拖地,女人脸上血色全无,真如一只辣手狠心的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