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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第1页）

杨名时发问道：&ldo;你晓得你在胡闹么？&rdo;

&ldo;晚生以应试人身份求见主考，何谓之胡闹？&rdo;

&ldo;我没说你&lso;求见&rso;是胡闹。你标新立异，独自要求面试。若众人都象你这样，国家法统何在，朝廷制度何在？‐‐来！&rdo;

&ldo;在！&rdo;

&ldo;拖去监试厅，责四十大板！&rdo;

&ldo;扎&rdo;

几个戈什哈扑上来，见学侍尧巍然不动，竟愣住了。李侍尧放声大笑，指着杨名时和鄂善道：&ldo;非名下士也！何用你们拖，监试厅在哪里？我自己去！&rdo;说着，摇摇摆摆地跟着戈什哈去了。鄂善厌恶地望着他的背影，说道：&ldo;这人象个疯子！&rdo;

&ldo;是个狂生。&rdo;杨名时一边说，一边翻阅各房试官荐上来的墨卷，果然没有李侍尧的，又笑道：&ldo;定是自忖又要名落孙山，急了，别出心裁地闹一闹罢了。&rdo;正说着，龙门内明远楼那边有一个太监气喘吁吁跑来，鄂善说道：&ldo;高无庸来了。恐怕有旨意。&rdo;

二人一同走出至公堂。杨名时刚要开口问，高无庸说道：&ldo;皇上亲临！已经到了龙门外。快，快开正门迎驾！&rdo;杨名时大吃一惊，问道：

&ldo;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rdo;

&ldo;皇上已经驾临贡院！&rdo;

杨名时、鄂善登时激动得脸色涨红，一齐转身回至公堂取了大帽子戴上，出来吩咐道：&ldo;各房试官知会考生，不得擅离考棚，否则除名不贷‐‐放炮，开中门，迎接圣驾！&rdo;

须臾便见乾隆皇帝在棘城外下了乘舆，由张廷玉和鄂尔泰、讷亲三位军机大臣相陪。杨名时、鄂善连忙下跪叩头山呼。

&ldo;起来吧！&rdo;

乾隆似乎很高兴，手摇一把湘妃素纸扇一边走一边顾盼。到明远楼过厅前，仰脸看看彩漆剥落的重檐斗拱，说道：&ldo;这楼是哪年建的？&rdo;

&ldo;前明万历二年建的。&rdo;鄂尔泰见杨名时和鄂善张惶相顾，知道他们答不上，忙笑道：&ldo;康熙十七年大修一次，原来预备作博学鸿儒科使用。后来，圣祖爷将殿试改在太和殿；没有用这地方。&rdo;乾隆又用扇子指着明远楼西的小楼，问道：&ldo;那楼是做什么使的？&rdo;&ldo;那是瞭望楼。&rdo;杨名时随行，忙解释道：&ldo;倒不是为了防贼，怕里外传递夹带，也只是表示严密关防的意思而已。&rdo;乾隆一听便笑了。杨名时见他兴致极好，一路走一路指点，那是东西号舍七十区，东边监试厅，弥封、受卷、供给三所，对读、誊录二所，又是什么会经堂、燕喜堂等等……&rdo;

乾隆边听边点头微笑，叹道：&ldo;太旧了。还不及南京贡院呢！衡臣，叫礼部核一下，全部修茸要多少银子，不该省的就不能将就。罗刹国、红毛国贡使上月朝贡见朕，想瞻仰天朝文明取士制度，朕没有允许，就为此处，破旧得有碍观瞻。朕昔日来过这里。这是朝廷脸面之地，脸脏了要赶紧洗，不是么？&rdo;张廷玉忙道：&ldo;圣虑极是！&rdo;乾隆又转脸对鄂、杨两个主考道：&ldo;这一科选在了夏天，无病无灾平安过来，你们办差尚属尽心‐‐查出有带夹带、传递舞弊这些事么？&rdo;

&ldo;这是哪一科都免不了的。&rdo;鄂善见乾隆看自己，忙躬身笑道，&ldo;三千八百六十七名应试孝廉，难免良莠不齐，共查出夹带、顶替、传递的舞弊者四十二名，还有五名中途患病，未到终场退出的，现在场内还有举子三千八百二十名。&rdo;杨名时笑道：&ldo;还有一名咆哮公堂，要求面试的，将被逐出考场。&rdo;遂将方才李侍尧大闹至公堂的事说了。

乾隆一脚已跨进至公堂，听见这事，倒觉新鲜，说道：&ldo;这个孝廉胆子不小，叫过来朕看看。&rdo;说罢也不就坐，站在案前翻看墨卷。几个大臣都鹄立在孔子牌位右侧。乾隆拿起一份墨卷看着，问道：&ldo;这是荐上来的么？&rdo;鄂善见是自己看过的，忙道：&ldo;是。是西区不知哪一房的，大约是&lso;元&rso;字号的举人。没有拆封，奴才也不晓得是谁。&rdo;乾隆凝神看，那题目是《子谓颜渊曰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字写得圆润端正十分好看，竟看住了。并拿起笔将文中的&ldo;俟&rdo;字改成&ldo;伺&rdo;字才放了下去。又问，&ldo;落卷呢？&rdo;杨名时忙指着堂东侧靠墙一溜大柜，引乾隆过去。落卷按十八行省、各府县州存放，每卷都标了墨签，一叠叠整理得十分清慡。他是有心人，可装作漫不经心，抽出一份看看又放了回去。来到信阳府太康县一栏处，格子里只有两份，乾隆都取了出来，看了看，竟拆掉了弥封。第一份就是&ldo;太康镇河庙王振中&rdo;的卷子，便取过来。到窗前亮处看了看，觉得文字还不错，就是里头有一处地方抬错了格。乾隆也不送回原处，回到案前便撂在杨名时取中的那一叠卷上头，这才坐了。因见李侍尧已跪在至公堂外，便问：

&ldo;你是李侍尧？你有什么能耐，敢在这至公堂咆哮？&rdo;

李侍尧见乾隆查卷，里外大小官员吏目几十个人屏息静立，想到咫尺天威，心头不免慌乱。待乾隆发话，他倒略觉平静下来，连连叩头道：&ldo;回万岁爷话：孝廉会作诗，八股文也作得。但连考三场总不得意，也不知甚么缘故。因而请命面试。并不敢咆哮。&rdo;

&ldo;天子如今重文章，尔曹何必论汉唐。&rdo;乾隆沉着脸对杨名时道：&ldo;你查出他的墨卷给朕看‐‐国家取士历来以时艺为主，能制几句歪诗，就如此狂妄？两主考处置得甚是公允。但你想面试，又遇了朕，自也有你的福缘。朕不考你诗，也不考你文。你自诩才高，洋洋得意，朕就问你，《四书》中共有几处写到&lso;洋洋&rso;的？&rdo;

李侍尧伏地叩头，骨碌着眼珠子怔了一会，这个题出得虽然刁，但没有出四书范围，说&ldo;不知道&rdo;断然使不得，只好搜肠刮肚，沉吟着答道：&ldo;有……&lso;洋洋乎《师挚》章也&rso;；有&lso;洋洋乎《中庸&iddot;鬼神》章也；有……&lso;洋洋乎《中庸&iddot;大哉》章也&rso;……&rdo;他迟疑着住了口。

&ldo;还有&lso;洋洋&rso;么？&rdo;

&ldo;……少。&rdo;

乾隆一笑，说道：&ldo;也算难为你。还有一处刚好是&lso;少则洋洋焉！&rdo;这时杨名时已寻出了李侍尧的墨卷。乾隆见是一笔瘦金体字，硬直峭拔，只笔意里藏锋无力，不禁笑道：&ldo;中气不足必形之于外，可谓是字如其人。&rdo;又看了看问道：&ldo;李侍尧，朕问你卷子里&lso;如仲翁之兀立墓道&rso;‐‐&lso;仲翁&rso;是什么东西？&rdo;

李侍尧自恃才高北斗，当面被乾隆考糊，已是气馁，忙道&ldo;&lso;仲翁&rso;是‐‐墓道两侧侍立的石像。&rdo;&ldo;&lso;仲翁&rso;是&lso;二大爷&rso;！&rdo;乾隆喷地一笑，&ldo;那叫&lso;翁仲&rso;不叫&lso;仲翁&rso;你知道么？&rdo;说着就李恃尧卷子上题笔疾书，鄂善离得近，睨眼看时，却是一首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