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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第1页）

杨名时宅前也是门可罗雀。这是一座新赐的宅第，乾隆下车看了看，说道：&ldo;别是走错了地方儿吧？怎么连个守门的长随也没有。&rdo;孙嘉淦笑道：&ldo;杨名时就这个秉性。喏，皇上您看，门上有告客榜。乾隆果然见东墙上挂一块水曲柳木板，上面写着：

不佞奉旨青官讲书。此亦余心之所善，国家之大事。来访诸君如以学问下教或匡正不佞修品之处，敬请不吝赐教。如以私情欲有所求，不惟不佞无能为力，诸君岂可陷不佞于不义耶！杨名时谨启。

&ldo;这是他的拒客榜。&rdo;史贻直在旁说道，&ldo;就是我和孙嘉淦，和他私交最好的，也是无事不登三宝殿。&rdo;

&ldo;自古士大夫以名节自励。&rdo;乾隆叹道，&ldo;要都象朱师傅和杨名时就好了。太平日子过久了，武臣怕死文臣爱钱，真是无药可医。&rdo;说着便走进宅院。

院子里颇为热闹，廊下站着十几个太监，有的扫地，有的掸窗外的灰，有的在东厢房帮着杨风儿熬药。阵阵药香和柴烟在料峭寒冷的天井院里飘荡。还有几个御医在西耳房里小声商议着脉案。见乾隆带着两个大臣进来，众人一齐都愣了。乾隆皱了皱眉头，问道：&ldo;你们谁是这里的头儿？&rdo;一个太监忙从上房跑来，磕下头去禀道：&ldo;奴才冯恩叩见主子！&rdo;

&ldo;谁派你们来的？&rdo;乾隆问道，&ldo;这么乱糟糟的，是侍候病人的么？&rdo;冯恩笑道：&ldo;是七贝子弘升派我们来的，我们原在毓庆宫当差。杨太傅病了，家里人手少……这都是在书房里侍候的小苏拉太监……&rdo;乾隆这才明白，是学生们派了太监来侍候老师汤药，便不再言语，径进上房来。杨名时的妻子正偏着身子坐在炕沿上喂水，两个十几岁的丫头站在一旁侍候巾栉。乍见乾隆进来，三个人却又都不认得，见史、孙二人都是一品顶戴，料乾隆更不是等闲人物，慌乱中却又没处回避，甚是尴尬。外头杨风儿赶紧进来道：&ldo;太太，这是万岁爷。&rdo;

&ldo;皇上！&rdo;夫人带着两个丫头扑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只哽咽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乾隆凑到炕前，摸了摸杨名时前额，汗浸浸的，并不热，说道：&ldo;这炕烧得太热了。松公，你觉得怎么样？&rdo;

杨名时昏沉沉躺在炕上，听到呼唤，慢慢睁开眼来。见是乾隆，目光倏忽熠熠一闪，两行泪水无声地顺颊流到枕上。乾隆见他翕动着嘴唇，胸脯急促地起伏着，象有什么话要说，便躬曲了身子凑近了听，但听了好久，只是含糊听到他说&ldo;阿哥……&rdo;乾隆微笑道：&ldo;阿哥们没什么要紧的。你不要急，慢慢调治，病来如山倒，病去似抽丝，急了反而会加重病情的。&rdo;杨名时似乎更为激动，蠕动着嘴唇，抬起右臂，无力地划了一下，又弛然落了下来，恳求地望着孙嘉淦。

&ldo;主子，&rdo;孙嘉淦心里又悲痛又惊讶，说道：&ldo;他是要纸笔，有话要说。&rdo;见杨名时眨眼叹息，忙过去取来笔墨，因纸太软，便问杨夫人：&ldo;有方便一点的木板么？&rdo;杨夫人四下望望，摇了摇头，正要说话，乾隆道：&ldo;你的病不要紧，尹泰中风那么重，还活了二十五年，整整八十才寿终，千万不要急。&rdo;

杨名时直盯盯地看了乾隆一眼，用右臂想支撑着坐起来。杨夫人这才领悟到丈夫确实有急事要禀报皇帝，情急间从柜顶上取下一把折扇，史贻直和孙嘉淦二人合力扶着他半坐起来。杨名时左半身软如稀泥，右半身也只勉强能动，举着笔只是抖动。半晌才歪歪斜斜划出两个字，却仍旧是&ldo;阿哥&rdo;。第三个字只影影绰绰看出有个走之（之），怎么也辨认不出来是什么字。杨名时绝望地丢了笔，仰天长叹一声，泪落如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ldo;松公，再大的事现在不要想它。&rdo;乾隆心里陡起惊觉，脸上却不带出，伏身温声说道：&ldo;朕信得过你，你也要信得过朕。等病好些朕再来看望你。&rdo;说罢走出来，命御医呈上药方，见无非是祛风安神镇邪诸药，因见里头有雪莲，说道：&ldo;这是强补的虎狼药，去掉！明儿叫你们太医院医正过来看脉‐‐我们走吧。&rdo;

第三章

本节字数：110150

?十八谈吏事钱度受皇恩问病因乾隆查宗学‐‐

三人从杨府出来，才知道外头已经下起大雪。乾隆见高无庸已伏身在车旁，一脚踏在他背上准备上车，却又停住，向史孙二人问道：&ldo;你们两个平素和杨名时交往多，知他那第三个字到底是什么意思？&rdo;孙嘉淦和史贻直二人对望一眼，&ldo;逆&rdo;字从心里几乎同时划过，但这种事如何能随便臆测呢。垂首良久，孙嘉淦方道：&ldo;皇上，字画太不清了，实在难以辨认。但杨名时确象是有事要奏。我们两个到这里勤走动着，待他稍能说话写字，必会及时上奏的。&rdo;

&ldo;好吧。&rdo;乾隆点点头，上了辂车，隔窗又对二人道：&ldo;朕还要去看看李卫，你们不必跟着了，天儿冷，你们也要保重，朕回头还有旨意给你们的。&rdo;他放下窗帘，车一动，御马放蹄狂奔，几十个侍卫打马簇拥着。

从李卫那里回到养心殿，乾隆觉得又乏又饿，要了御膳却又吃不下，停了箸望着殿外纷纷扬扬的大雪只是出神，连自己也不知道都想些什么。因见秦媚媚一头一脸的雪进来，便问：&ldo;娘娘那边有事儿么？&rdo;

秦媚媚给乾隆请了安，回道：&ldo;主子娘娘这会子在老佛爷那儿。老佛爷说主子今儿出去一日，叫奴才瞧瞧回来了没有。侍卫们打了几只野鸡，熬了一锅好汤。老佛爷说主子回来去进一碗呢！&rdo;乾隆笑道：&ldo;你去回太后皇后，就说朕还有些事没料理完，天黑才过得去。今儿折子还没看。这场好雪，明儿朕要陪老佛爷好好赏赏，折子压得多了，赏雪时心也不畅快‐‐就这么回话。&rdo;秦媚媚答应一声，却步退了出去。

乾隆又吃了两口，意马心猿神不守舍地越发觉得味同嚼蜡，便命人撤膳。起身踱了几步，叫过太监：&ldo;你去看庄亲王在不在上书房，要在，叫他过来。&rdo;

&ldo;回万岁，&rdo;那太监躬身说道，&ldo;十六王爷刚刚来过，说是去朱师傅府才回来，问主子回来没有，奴才说还没回来，他说回去吃饭。主子叫他，奴才这就传去。&rdo;&ldo;叫他一个时辰后来。&rdo;乾隆舒展了一下身子说道：&ldo;朕这会子出去散散步，让高无庸跟着就是。&rdo;高无庸出来告诉侍卫楞塞格，叫他们远远尾随，这才进来给乾隆披大髦、挽鹿皮油靴，同乾隆一起走出养心殿。

在这冰雪世界里乾隆先踏雪来到御花园花房里看了看梅花，又绕着承乾宫，从月华门出来，在三大殿的前后徘徊了一会子。乾隆的心绪似乎好起来，脸上露出孩子般欣喜的笑容，时而还蹲下身子抓一把雪在手里揉捏着玩……足足转了小半个时辰，已过西正时牌。此时军机处上书房早已散班，外官一概退出，只乾清门前三十六名侍卫钉子似地站在漫天大雪中。因见军机处章京房门开着，乾隆好奇地走到窗前，见里边生着炭火，一个书吏模样的人正在案前整理文书，用浆糊仔细贴着一张张小签。炭火旁边小桌上还放着一壶酒，一碟子花生米。乾隆便踱进去，在他身后问道：&ldo;你还在忙啊？&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