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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2章（第1页）

老王头边听边答应，心里却只诧异：这位贵妇人从来不过问这些琐碎事务的，今儿怎么突然有此一举？料是有的从征奴才在后边说二话了，笑道：&ldo;太太圣明，咱们家不比那些暴发户，从来不亏待奴才的。就奴才知道，并没有穷得揭不开锅的。奴才是老爷家使了三辈子的人了，从来不敢在银钱上头给自己……&rdo;

&ldo;你想到哪里了！信不过你，难道我寻不出个新管家？&rdo;棠儿笑着止住了他的表白，&ldo;这都是我的主意。上回老爷去山西平乱，挑几个身子健壮的跟着，不是说有鸡眼，就是腿脚抽筋儿，走了的号天丧地价哭，留下的眉开眼笑。打仗回来了，恩典上要没个差异，往后谁还跟着出死力？‐‐就这样办吧！&rdo;说罢，踏着雪进了西花园月洞门。九风雪夜君相侃大政养心殿学士诉民瘼‐‐

北京的头场雪历来下不大，但这次却反常。每年头场雪，都是先下一阵子冷雨，接着便下砂糖一样的雪粒子，随下随化，到后半夜都冻凝了，雪也就停了。清晨起来，家家户户老老少少一齐出动，一阵锤砸锨铲，立时收拾尽净。但这次却是慢上劲儿，一开头就是蝴蝶雪，大如巴掌的雪片慢悠悠地在半空中盘旋，像亿万只白蝴蝶在空中飞翔，并不急于落地。第二天上午突然一改风范，先是停了风，那雪片落得又急又快，顷刻之间所有的店肆亭阁、龙楼凤阙还有密如蛛网的大街小巷都披上了银妆。天空云色变得愈发浓重，云层像要压到五凤楼的歇山翘翅上，密集的雪，已经不是&ldo;片&rdo;，它们在空中结成了&ldo;团&rdo;，像有无数个顽童站在高天之上游戏人间，把松软的雪球抛落下来……这样的天气是没有生意的。几乎所有的店铺又重新打烊。已经出摊儿的小贩们又纷纷收拾家伙往回赶。北京城成了雪的寂静世界。

傅恒因早晨睡过了宿头，没有吃饭就赶到了军机处，见几间房都空落落的，只有看守太监和几个军机章京在忙着整理文卷，见他进来忙都垂手请安。傅恒问道：&ldo;讷亲中堂呢？怎么今天连外官也没有？&rdo;

&ldo;回大人话，&rdo;一个军机章京微笑道：&ldo;今儿是冬至，原先就有旨意，京中二品以下官员到国子监，听张照讲《易》经，张衡臣讲《中庸》，万岁爷也亲自去了。这种天气，各衙门都歇衙了，没有禀报处置的事，外官自然就少了。&rdo;傅恒问道：&ldo;皇上现在还在国子监？&rdo;那章京道：&ldo;回来有小半个时辰了，讷中堂进去时候说，六爷要来得早，也请进去……&rdo;他没说完，傅恒已转身出了军机处。

从军机处到养心殿只有咫尺之地，傅恒赶到养心殿垂花门外时，已是浑身雪白。太监王信见他进来，满面堆笑迎过来打千儿，一边忙着拂去傅恒身上的雪，一边笑说：&ldo;好我的爷哩！奴婢正要去传旨，雪下大了，主子说傅恒就不必进来了。既然已经来了，奴才这就回报主子……&rdo;说着猫手猫脚踏着脚跑了进去。傅恒因门洞里穿堂风像刀子似的，素伦、海望几个侍卫直挺挺站着，正要答讪寒暄几句，王信已经跑回来，呵着手道：&ldo;六爷，叫进呢！主子在东暖阁……&rdo;傅恒只略向两个侍卫点头致意，忙着跟了进来，在丹墀上脱掉大氅交给王信，便听里头乾隆的声气：

&ldo;傅恒么？进来吧！&rdo;

&ldo;是！&rdo;傅恒忙高声答应了一声。一个小苏拉太监早已挑起又厚又重的棉帘，他一步跨进去，在外殿御座前略定了定神，趋步进了东暖阁，伏地叩头道：&ldo;奴才该死，睡过头了……给主子请安！&rdo;说罢，抬起头来，只见乾隆盘膝坐在大炕里边靠墙处，面前炕桌上堆得都是奏折，旁边还放着朱砂笔砚。讷亲、庆复、阿桂还有几个低品外省官员都在，除了讷亲、庆复斜签着坐在小木杌子上，其余的都跪在地上。

&ldo;傅恒起来，挨着庆复坐下。&rdo;乾隆偏着脸看着院中乱羽纷飞的雪片，看也没看傅恒，出了好一阵子神，才转过脸，问庆复道：&ldo;这么说，&lso;一技花&rso;他们，并没有在武安白糙坪集结？&rdo;此时乾隆正和傅恒打照面，傅恒细看时，乾隆面带倦容，十分俊秀的瓜子脸泛着苍白，眼圈周匝发暗，一手握起朱笔，却又停住了，仿佛有点吃力似的睁着一双眼睛，目光游移不定地扫视殿内，傅恒只看了一眼便忙低下头去，庆复说道：&ldo;是！上次接旨，奴才即命刑部派员从桑桥查到邯郸，又到武安，会同邯郸知府，武安县令布了眼线厂为侦讯，&lso;一枝花&rso;他们一伙匪贼似乎内里起讧，到了武安和当地盘踞在恶虎崖的匪徒还打了一仗，没能占据山头，后来就不知去向了。倒是山西长治县令报来，说有人见&lso;一枝花&rso;一行七八人在女蜗娘娘庙传道，官府去捉拿，不知怎的失了风，贼人先行逃匿……眼下知道的也就是这些。&rdo;

乾隆哼了一声，地下跪着的几个地方官身子都是一缩，又听乾隆问道：&ldo;谁是邯郸知府？&rdo;

&ldo;臣，邯郸知府纪国祥！&rdo;

&ldo;据直隶巡抚孙嘉淦上次报来的匪情折子，恶虎崖匪徒只有三十几人，怎么能打败&lso;一技花&rso;这伙悍匪？他们大动干戈，你居然一无所知，你这个知府当得有趣！这群匪徒败落奔逃，府县为何不乘势捉拿，竟然一错再错？果真他们全部都逃离了你们邯郸境，还是原本你们就不拿朝廷命令当一回事？&rdo;

纪国祥和身边跪着的武安县令吓得连连叩头。纪国祥颤声回奏：&ldo;恶虎崖贼寇火并，武安县和奴才都是事后才知道，刑部派员来查，才晓得是&lso;一枝花&rso;从山东流窜到奴才境内。当时奴才已知罪大，即令本府六县会剿、梳篦子似地清查三遍……万岁！&lso;一枝花&rso;匪众确实已经逃出。恶虎崖匪首罗小弟落网，供称&lso;一技花&rso;攻山正急，突然自己人厮杀起来，他们乘势呐喊，敌人也就退了。奴才奉职无状，自干天律，走失元恶巨凶，罪无可道，求皇上重重治罪！&rdo;山西来的长治县令见乾隆目视自己，忙伏身顿首，结结巴巴说道：&ldo;奴才县里一向安宁，听说有几个男女在浮山女蜗庙传布邪教，奴才即命巡捕房去拿，途中遇雨山洪暴发阻了路径，因此失机误事。虽说事出有因，奴才没有亲临浮山，这就是罪，求主子重重惩罚！&rdo;

&ldo;刑部和都察院已有弹劾你们的折子。&rdo;乾隆轻咳一声，&ldo;孙嘉淦倒有份折子保邯郸知府和武安县令，说你们都到任不足两个月，原任时官声还好，朕为此还从吏部调阅了你们四个人的考功档案，山西长治知府县令也是&lso;卓异&rso;，朕意功过不可两泯，批给吏部，不再为这事纠缠，但要革职留任以观后效。&rdo;他说着，放下笔，张着眼在一叠奏章中抽出两份递给傅恒，笑道：&ldo;你转给吏部存档照办好了，清官要作养不能作践，出了点事情就整治，正好趁了一班龌龊京官的心。&rdo;此时四个外官已是一片唏嘘之声，伏地连连叩头颂圣。

傅恒接过来看时，果然是两份弹劾邯郸、长治两府知府县令的折子，上面的朱批鲜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