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顺势低头闷笑,笑得双肩一阵阵颤动,边笑边报告,“身高一米八七点五,体重八十一点二公斤。”
许清荎无言以对,倒了满杯的酒推到他面前,恨声:“个子长了,脸皮也没耽误。”
陆野抬头,拿起酒杯,喝下一大口,他太就没听过许清荎这样语调轻松地怼他了,简直是身心舒畅。
他正要犯贱地继续讨骂,许清荎突然发出了直击灵魂的拷问,“你个败家玩意,那个杯子到底多少钱拍的?”
陆野深吸一口气,“没多少钱。”
许清荎冷冷地盯着他。
“也就……”那是他到伦敦的第二年,刚刚人身自由,陆家一直没在钱上亏待他,所以当他在拍卖会上晃荡,一眼瞅中之后,大脑一热,跟一个当地富二代一路互相抬价,最后溢价百分之四百拍了下来,堪称他二十六年人生中,最冲动的一次消费。
“也就,几万……”
“咳咳。”许清荎咳嗽了一声。
陆野大义凛然,“几十万欧元,我买来留作彩礼的。”
章
一句“彩礼”给许清荎整没电了,他发现,无论时隔多少年,陆野都能够精准地拿捏到他的软肋。顺着这个话题再进行下去,恐怕就要越界。他倒不是还顾虑犹豫些什么,只是,今晚不想跑题。
许清荎无奈地“啧”了一声,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碰了碰,抿了一小口。
“能者多劳,我意思意思。”他大言不惭。
“好。”陆野惯着。
虽然决定了要说点什么,但话到嘴边,又不知从何说起,到底先拎出来哪一段好呢?许清荎目光望向窗外思索着,陆野注视着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空了杯中酒,不曾催促。
许清荎想,陆野见过了许畅,那么家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事,包括八年之前的纠纷和断断续续的牵扯,大概明面上能查到的,已经不必他再絮叨。而那些想不到要去查的,他这辈子也不打算对任何人倾诉,包括陆野。
思来想去,也就是战地那三年,值得唠一唠。
“我是大四毕业那一年签的合同,培训考证大概用了一年时间,之后去了前方。”许清荎徐徐开口。
其实,当时是他心理状态非常不好的一段时间。之前,即便再艰难辛苦,有学业的负担牵着有学生的身份罩着,跟真实的社会终究隔了一层。但面临就业之后就不一样了,如果他拼尽全力,仍旧只能够勉强维持基本的生活,根本谈不上质量,他无法容忍自己。他愧疚感太重,又太急。然而,没有背景甚至背着沉重负担的本科生,就算再天赋异禀,怎么可能一步登天。加上那一年,许华军的案子结案,查封的别墅拍卖,蔡教授查出了癌症,许畅的状态也反反复复,求职过程客观来看堪称顺利,但金融机构的初始薪资距他实际所需缺口巨大,一座座大山压得许清荎夜夜难眠。
去通讯社面试,是学校推荐的,他原本争取的岗位是金融部记者。恰好有熟识的师兄在那里任职,听说他来了面试,请他吃了个午饭,闲聊中提起内部招募战地记者的事情。许清荎自荐,师兄劝他考虑清楚。他考虑一个晚上,仍旧坚持。社里派驻海外的工作人员,尤其是战地,原则上不收新人,但凡事总有例外,许清荎用自己的履历和能力为自己赢得了力所能及范围之内待遇最优厚的工作。签合同的时候,有补充协议,在看到身故保险赔偿那一栏的时候,他难以用语言形容自己当时的心境。大概就是有点破罐子破摔,不乏悲观厌世,企图一了百了的逃避心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