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他他他,他梦到谢渺了!
梦里谢渺活色生香,柔软地依偎在他怀中,纤手拉下肩头纱衣,露出颈间殷红细带,吐气如兰地道:周念南,你瞧我的肚兜好不好看……
梦醒后,他大口喘着粗气,餍足而茫然地望着帐顶,内心填满美妙却陌生的情绪。
他好像真的想要她。
冷静以后,周念南开始思考事情的可能性,越想越觉得靠谱。谢渺喜欢崔二,无非是看他年少有为,家境优越,还长得好看——妥了妥了,他哪里都不比崔二差!
他信心满满地跑到她面前,有意无意地自我展示:你瞧,我武功好,出身好,长得也好!
可惜谢渺是个二愣子,每回都以为他在指桑骂槐(骂她穷酸),气得他就差直接说明:我这么优秀,别看崔二了,快看看我呗!
但她还是没有开窍,一双眼黏在了崔二身上。
周念南不是滋味,言语逐渐变得尖锐:以你的出身,哪里配得上崔二?赶紧放下妄念,另寻条可行的出路吧!
谢渺双眸含泪,又打了他一巴掌。
他捂着脸颊,望着她跑远的背影,恼怒又苦涩:我也很好,为什么你却看不到?
他初次心动,便遇上解不开的难题,无知与骄傲编织出一张名叫“自讨苦吃”的网,牢牢束缚住他的真实情感。
他不懂如何表达喜欢,反而用挖苦、讥讽来吸引她的注意,因为只有这样她才会暂时忘记崔二,全心全意地看着他。
他心存侥幸:反正崔二不喜欢她,待崔二成亲,她伤心欲绝之际,他便大发善心地将她娶回侯府,过上比崔府更荣华富贵的生活……
变故来得猝不及防,在庆元七年的六月初五,他的天彻底塌了。
北疆来报,称定远侯与世子通敌叛国,被副将黄有才就地斩杀,嫂嫂与侄子在押送进京的途中病逝。母亲乍闻噩耗,命人拆下堂前“忠勇赤胆”的御赐牌匾,想要去求见承宣帝。
左相张贤宗率人包围了定远侯府,笑着道:定远侯不忠不义,辜负圣上多年信任。圣上已下旨捉拿侯府满门,择日全数问斩。
母亲椎心饮泣,高喊“侯爷有冤,求圣上明鉴”后,一头撞死在大门前。他抱着母亲的遗体,眼中流出的不是泪,而是血。
官兵们在推搡,奴仆们在哭喊,周遭蜩螗沸羹。
他嚼齿穿龈,执起地上长剑,冲上前想杀了张贤宗,被他的护卫们合力制服。
张贤宗高坐在马背上,眼神睥睨,轻蔑笑道:“小儿狂傲,不知天高地厚。”
周念南被打入天牢,与其他死囚关在一起,不时被官差提出去审讯拷问。他跪下求官差传话,想请皇后姑母做主伸冤,对方却说皇后与九皇子被打入冷宫,想必也是时日无多。
那一刻,周念南尝到了绝望的滋味。
在行刑的前几天,崔二派人偷龙换凤,将他从天牢救出,藏身在崔府密道中。他仍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能求圣上收回成命,好不容易逃到街上,却在旁人聊天中得知,侯府二百多口人已被秘密处决,无一生还。
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他还苟活。
他在街上与乞丐抢食,跟醉汉打架,甚至朝疯狗乱叫。他疯疯癫癫,满身污垢,再也不是从前锦衣玉食、意气风发的贵公子,而是忍辱偷生的胆小鬼。
他躺在巷子里,任由污水浸湿灵魂,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想:就到此为止吧。
有人走进巷子,撑着油纸伞,替他遮去狂风暴雨。
是谢渺。
她又一次打了他,边打边骂他,甚至拿出匕首要他自我了结。可她眼中有明晃晃的泪,也有狼狈不堪的他。
她在为他而哭泣。
他麻木的灵魂再度感受到疼痛,哭着抱住她,抱住这一世的救赎与欢喜。
她叫他活下去,他答应了。
他重振旗鼓,决心去北疆寻找真相,临别前与她告别时,多想将爱意一吐为快。可他有罪在身,怎么能拖她下水?
于是他说:“谢渺,等我回来。”
她好似还是不懂,一旁的崔慕礼却了然,用借口将她支开,催促他赶紧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