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地上弄毯子,涨红着脸没敢回头看她。我想问她,又不知从何说起。毕竟这么尴尬的事情,光是提出来就让人想要以头抢地。
她怎么不多说两句话呢?给点情绪让我猜一下也好啊。
感受到她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情急之下随手拿了一个东西捏在手里。这是一个地球仪,老旧的塑料纸已经发黄卷边了。我好奇地转了转,发现七大洲四大洋的某些角落被人标上了圆珠笔记号,其中一个地方还用红色水笔画上了一条小鱼。
我碰了碰北美洲大陆上那条歪歪扭扭的鱼,塑料纸上凹陷的纹路划过我的指尖,起伏的印记带起一圈圈颤动,直直地传送到我心里。这个地理位置我很熟悉,是我出国读博所在的城市。
“这是……”骤然发声,我声音沙哑得不像话。
注意力快速转移,我突然不想问昨天那些糟心事了。
洛唯走进了我的视线,贴着我的胳膊在地毯上坐下。鼻尖飘来熟悉的淡淡香味,她专属的温度在我手臂的皮肤上持续熨烫。
“我高中时买的地球仪,”她说,像是怀念又像是好笑,“那时候特别喜欢做白日梦,上课时标记了好多自己想去的地方,还想着以后一定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去。”
“那这条鱼呢?”我执着于那条红色小鱼,有点没听进去她刚才说的话。
“噢,大学时画的,想着哪天有空过去捞鱼。”她轻笑。
“捞鱼?”我局促地笑了笑。我读书的那个城市,汉堡三明治倒还有点名气,海鲜特产还真没听说过。“后来捞到了吗?”
她懊恼地摇摇头:“没有,鱼跑太快了,我还没过去它就回国了。”
“这……”我哪怕再愚笨,也不至于听不出她话里另有所指。可我没想好要如何回应,被动的样子难堪极了。
洛唯怀里抱着一个纸盒,指甲在包装纸上轻轻拨弄了很久。她若有所思地倚着我的肩膀,良久之后突然把纸盒递给我:“秋渝,生日快乐。”
“……谢谢。”下意识地接住纸盒,我愣了愣,后知后觉今天是我的农历生日。
我记不太清自己的农历生日,但洛唯曾经会给我过。高中有次她忘记了我的生日,我生了很久的气,直到她最后信誓旦旦地和我保证,说以后每年都要给我过两次,我才慢慢消了气。
她居然还记得。
我小心翼翼地拆开包装纸,从纸盒里拿出了一只足球大小的绵羊玩偶。毛茸茸的小崽子,脸上的笑容憨憨的,乍看下去和我高中书包上挂着的玩偶还有几分相似。
“它好可爱。”我笑着说,“你怎么想到给我送这个?”
洛唯停顿了一下,说:“你以前经常说喜欢这种羊呀。”
“是很喜欢。”我揉了揉它的小毛头,捏着它的前腿捂眼做了一个哭泣的表情。
难过,妈妈喜欢妈妈好久了,可她们还没在一起。
我才不会告诉她,我当初喜欢绵羊娃娃是因为它白白软软的,跟温柔可爱的洛唯很像。
“啊呀,别难过啊。”洛唯噗嗤笑了出来,伸手扒绵羊的爪子,像模像样的对它说,“秋渝虽然凶了点,还不喜欢小孩子,但她不会虐待你的。”
我顿时无语凝噎。这样吓它,不难过也要难过了好吗……
洛唯还在那里逗小羊笑:“秋渝高中那会儿可有个性了,男生们追她送好多花,结果她花粉过敏,二话不说全扔垃圾桶了。”
“……你不说我都忘了还有这种事。”我有些无地自容,只能无奈地笑笑。
洛唯放下绵羊抬头看我,以往斯文淡定的表情上多了几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像在压抑着什么:“有啊,岑老师这么优秀,聪明又漂亮,喜欢你的人可多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股鲜少出现过的奇怪情绪叫做酸。
她在酸什么呢?被疯狂打压的希望在心里悄悄冒出了头,有点欣喜。“你好像不太高兴啊。”我试探问了一句。
她盯着地板说:“嗯,那时候好傻,别人喜欢你,我偷偷哭了好多次。”
我握紧了拳头。这一回答让我无措又心疼。“再多人喜欢有什么用,我又不喜欢他们。”
“那你喜欢谁?”
她问得相当随意,像在讨论一个与我们毫无关联的八卦。
为什么要问我这种问题?我僵硬地坐在地毯上,装作漫不经心地放平腿。
“你说呢?”
“我不说。”
我尴尬地笑了笑,手臂由于长时间支撑着上身而发麻,颤颤巍巍地,像是和什么东西产生了共振。
昏黄的灯光下,近在咫尺的脸。我稍稍低头靠近她,声音轻得毫无分量:“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