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纤云认识雁十三,他曾经在书院见过这个小少年,只一次,就记在心里了。尤其是几个月前不经意在后门见到少年挑着柴来他家时,韩纤云只要有机会都会缩在角落里像一个变态一样窥伺少年的一举一动。
韩纤云是韩家独子,今年不过十七,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
不过可惜的是,雁十三以后都不会来他家卖柴了,所以韩纤云不管等多久都没用。
等到了太阳西下,腿都麻了的韩纤云这才在满府的呼唤中从柴房角落钻了出来,他今天没有看见少年,心里很不好受,但他什么办法也没有,唯独只知道少年今年会参加乡试。但他没什么读书的天赋,今年连秀才都没考到,连认识他的机会可能都没有。
远在菩提村的雁十三不会知道,在他不经意间做的一个决定竟让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年将他记在心里了一辈子。
而现在的他正在帮薛沉吟押题和温习,雁十三看得出来薛沉吟心态最近有些不稳,没经历过什么大事的孩子,性子再怎么沉稳,也都是会因为这样那样的小事而心神晃荡。
当亲眼看到薛沉吟轻轻松松将一整本书背下来的时候,雁十三笑了笑,赞赏道:“你很有天赋。很厉害。”
“当然!”薛沉吟向来以自己超强的记忆力引以为傲,尽管他已经努力让自己变得沉稳和谦和,但眉眼间的傲意与按不下翘起的嘴角暴露了他心里的欢喜和傲气。
薛沉吟从小到大听过数之不尽的赞美,各种各样都有,但他确实是有本事,担得起这些赞美。
人人都喜欢赞美,但大部分都配不起这份赞美。要想受之无愧,就必须展现出与其赞美配得上的能力与品德。不然那些所谓的赞美便是口不应心的阿谀奉承,是让人裹足不前的毒药。
虽说不能在给人一番赞赏之后,立刻就给他一顿教训,但是雁十三显然没有这个想法,他本人是很喜欢先给人称赞再给人批判的,尤其是在他人得意洋洋时会心一击,看他们脸上的傲气逐渐崩塌的样子感觉不要太爽!
这也是雁十三为数不多的恶趣味之一。
“吟哥儿,你觉得你能在十九岁时参加会试吗?”雁十三笑眯眯的看着薛沉吟,问道:“你觉得你能在十五岁时参加乡试并取得解元吗?你觉得你比源鸪愆还厉害吗?”(雁林,十五岁参加乡试取得解元头筹。)
源鸪愆是澶国的著名的少年丞相,当年不过十二岁稚龄,便坐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可见其才华能力非是常人所及。如今已二十有一,在澶国乃至天下都享有盛誉,风光两无。
薛沉吟面上的傲意再一次因雁十三一针见血的话而破裂,他苦着一张脸,道:“雁哥儿你欺负人!你竟拿我与雁林叔、源鸪愆比,我怎么可能及得上他俩!”
“那我呢?”雁十三笑得愈发祥和,“我与吟哥儿准确来说只差一岁半,与吟哥儿是同龄人。吟哥儿能在十四岁参加乡试吗?”
薛沉吟闭嘴,他自认为优秀,却也只是与寻常人相比,一旦与那些真正优秀的人相比,他顶了天也只能算得上还行。
无论是澶国的少年丞相源鸪愆、芫国的两位不过双十之年便是正三品大官的鱼家双生子鱼白昼、鱼怀山,还是澶国因被人算计而死未来得及扬名立万的雁林与其子雁十三,都是薛沉吟难以超越的存在。
少年的这么一颗玻璃心就这么让雁十三给击碎了,从此以后,未来的符国符吟帝有了一颗刀枪不入的心,任那些大臣如何瞪眼踢腿斥责都不为所动,一副“任尔风吹雨打,我自嵬然不动”的模样。
就在薛沉吟捂着胸口默默伤感时,雁十三还煞风景的拍拍他的肩膀,笑眯眯道:“吟哥儿你要准备好随时被人甩在身后的可能。从前是源鸪愆,现在是我,未来就不知道会是谁了。”
薛沉吟:“……”他感觉他的心,他傲了十来年的心,“啪”地一声碎成了渣渣,连带着他的自尊一起甩在了地上。而他面前这个笑得这么漂亮的人,还残忍的在他的心和自尊上碾了两脚,还问他踩的碎不碎。
“雁哥儿你变了!”薛沉吟幽幽的看着雁十三,道:“你以前不这样的!”
“我以前怎样的?”雁十三好心情的翻过一页书,果然自己的快乐是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的,损了薛沉吟一顿他真觉得神清气爽啊!“不说话,只知道读书?吟哥儿,我不是你,我没有一个不抛弃孩子的阿娘。如果可以,我也不想放下书本上山去砍柴,更不想背着几十斤的柴火走几十里的路去镇上,费了一天的时间就只赚二十来个铜板。吟哥儿,没有谁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总是要长大,自己咬牙承担起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