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他想,这历来和李相夷一般不喜照顾他人的笛飞声,也温柔细心了许多。他越想,就越发觉得笛飞声真当是个妙人,既持高超武功护他,也学洗衣做饭,又为他这病折腾了多少银两,从无怨言,也不屑有所埋怨,他李莲花绝对是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
他们自晌午饭后的点出发,这一路没有机关,下山容易不少。到了山下第五碑时,笛飞声显然已经认出路了。三人不急不缓来到先前留宿的那客栈,又为小姑娘单独要了一间房。笛飞声不多说,一锭金子搁在台上,先要了一桌热菜,又吩咐了热水备着。
那掌柜的连连答应,绝不敢说昨日还盘算着这两人不回来,要不要将马匹和车厢卖了抵房钱。
李莲花一听有东西吃,顿时欣然,挑了桌子坐下等菜。他走了这一路,肚子咕噜了几声。碧烟是头一回下山来,且年纪尚小,她对这山脚小镇甚是新奇。
一桌饭菜很快就上,十分懂事的李莲花先替笛飞声夹了一筷子。笛飞声并不急,为李莲花舀上一碗汤,才自己动筷。碧烟已经是对这两人十足地习惯,并不理会。
碧烟忽然道:“这是什么?”
那是一盘肉,煮得色泽红亮,质嫩酥烂。
李莲花知她不懂凡尘中许多事,耐心地道:“是猪肉。”
碧烟只在金家门人口中听到过,却未曾看过什么识物图谱,一双眼睛亮亮地:“猪是什么样子的?”
李莲花一口饭险些噎住,道:“不如先吃,待会儿我画给你看。”
笛飞声看他一眼,道:“画是小事,多吃才是真的。”
吓得李莲花咳嗽一声,又附和道:“不错、不错。”为了诱他多多吃饱,长点分量,笛飞声从来要的都是李莲花偏好的菜色,此时他又夹了一只鸡腿,脸色平静地塞进李莲花碗里。
李莲花心中哀叹,即便是菜色对胃口,他一个弱书生是架不住笛飞声这样频频夹菜的,单单是让他看着碗里的,就已经觉得腹中满是饭菜了。
一顿饭罢,笛飞声先回了房。李莲花便和小姑娘一人一盏茶,谈谈天。李莲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桌面,信守承诺地开始在桌上画猪头。
虽然画得并不形似,李莲花一笔一划,看起来却是极为认真。碧烟并不多疑,信以为真道:“猪有这么圆吗?”
李莲花啊了一声,此时指尖的茶水已经没了,他慢吞吞收回手,道:“也许有吧?这个……不过它本来就很胖……”
(附上文中桌案上的猪头一只。感谢岁岁。@李十三姨太)
碧烟似乎思考了一会儿。
李莲花避开桌上猪头,诚恳道:“不如说点别的?”
碧烟也不客气,当即就绕过这个话题,她道:“你之前说,你和我师父锦缠道一见面就是打架,你为追凶,她以为你来者不善,怎么后来却会……”
明明这一面之缘如此之差,偏偏最后却倾心至此。锦缠道爱慕之意确实不假,只是实在有些奇怪……
“姑娘家的心思是不好乱猜的……”李莲花叹了一口气,慢悠悠道,“其实金家隐居已久,闭塞也已久,他们听到的故事,多半是已经将李相夷此人传得神乎其神了……她会痴恋李相夷,无非是见的人太少,一时迷了心思,因只匆匆一面,加之李相夷落海没了踪迹,世间再也寻不着,想得太多,心里便会更加将李相夷此人给抬得太高。若是她当年也见过笛飞声,大抵会觉得李相夷不过如此。”
碧烟并不是很在意答案为何,毕竟锦缠道终究还是没和李相夷有什么牵连,她道:“也是了,我师父那样的人,连当年拿到金露刀的崔拂首也不能将她就地杀死,没受伤前,武功肯定也是不止于此,大约只有比她更强的人能得她青眼……”
李莲花淡然喝茶。想来少年意气用事,总是极尽逞强之事,出风头自然是当仁不让……一朝落海失踪,便使江湖多少人扼腕,每每回想,就更觉此人难遇。
碧烟漫不经心道:“李相夷是何等光风霁月的人物,我是没法见了,但是我觉得你比他好很多。”
李莲花似乎很惊讶,两道淡眉也微微蹙起,奇道:“我好在哪里?”
碧烟道:“你比他可爱实多,上山的是李莲花,下山的亦是李莲花,李相夷这种人,从来只活在人家嘴里。”
李莲花哎呀一声,面露惊讶,像是面对这赞赏一时有些羞愧,他忽然怕冷一样拢了拢衣裳,又长叹一声:“快到时间了,明日再说。”
李莲花的手脚忽然变得很快,他放下茶盏就登登上楼去了。
碧烟一怔,她看到李莲花上楼时脸上还带着文雅的微笑,似乎一点也不畏惧片刻后受寒毒折磨。此事全然不值得他放在心上一样。即便李相夷是被人传成了谪仙的,但那些过往的风流事迹,却是他切切实实都曾做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