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峰原本是想让包子和豆子单独睡,两个孩子都六岁了,也该自己睡了。但包子和豆子一直都是跟着爹爹睡,怎么也不肯。所以哪怕两个孩子现在是身份显赫的王爷,仍住在凝神宫,晚上也仍和伊重人一起睡。在两位嬷嬷的帮助下给孩子换了睡觉时穿的衣裳,又给孩子擦了手脸和脚,伊重人挥退伺候的人,脱下深红的侍官官服。坐在明镜台前,铜镜里是一张没有半点表情的俊美容貌。放下发髻,铜镜里的人立刻看上去雌雄莫辨。伊重人知道自己长了一张怎样的脸。不管是嘉政帝还是前朝的官员中,不乏有对他感兴趣的,若不是他心狠手辣、面带妖容,又有手段,怕是早就被不知多少人吃得渣都不剩了。宫中模样好一点的太监哪个没有被嘉政帝宠幸遇?被嘉政帝宠幸过的太监,要么被茹贵妃或孙季禹弄死;要么被张忠招揽至手下,色诱收买那些有此嗜好的大臣。就是孙季禹,都暗地里玩过不知多少太监。为了不让自已落得那样的下场,他拼命练武,学会动心机耍心眼。他设局让太子落水,而他适时出现救下太子,从此搭上茹贵妃。有茹贵妃做靠山,他自己又一身了得的功夫,再加上冷冰冰的性子,嘉政帝没敢对他出手。多少年,连他自已都觉得自己就是那样的一副妖容‐‐深紫的唇、深红的眼线、苍白的脸。今日,当他看到吏部送来的官服时,往日的种种又一次在眼前浮现。送来的人说是皇上亲自挑选的颜色,伊重人不知那人是什么意思。是要他拿出沪安卫千户的手段,还是仅仅是因为那人记得他以前的妆容?不管是哪一种,他都不喜欢,不过他不会有任何的表示。在别人看来,他现在是权势滔天,但他心里始终都很清楚自己的位置。霍峰可以给他权势,也可以一夕之间把他打入阎罗殿。哪怕豆子叫他一声爹,他也不过是一介草民。至于霍峰眼里时不时会灼烧他的火焰……伊重人对着铜镜沉思。他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霍峰看上了他。不管他多么不愿,都无法摆脱他是太监的事实,哪怕是现在,他也不过是一个顶着侍官头衔的太监、公公。阉人,只能做玩偶,连男宠都不配。霍峰也许对他有情,但最多不过是报恩之情。那人愿意收包子为养子,愿意豆子继续喊他「爹爹」,足以还了他曾对那人的恩情。有脚步声,伊重人迅速收回心思,接着他就听到外问的门「吱呀」一声响了。只穿了一身里衣的他起身去拿外衫,内室的门被人撞开。「重人……你,睡了没?」一位醉汉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伊重人套上衣服,蹙眉:「皇上,您怎么到这里来了?」打了个酒嗝,霍峰摆摆手,脚步不稳地走到床边,一屁股坐下。「我来,看看豆子,和,包子。」真是喝多了,连「我」都出来了。伊重人朝外间看了看,没人,难道这人是独自过来的?他抬脚就往外走,喊人来送霍峰回寝官,紧接着,一人抓住了他的手腕。「重人,别走。」一个用力把伊重人拉过来,霍峰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子一歪,压在了伊重人的身上,伊重人急忙伸出两手扶住他。霍峰比伊重人高一个头,又是武将出身,身材魁梧。他这么一压,伊重人根本撑不住他,只能后退。他一退,霍峰就前进,伊重人连退四五步,退到了梳妆台前。「皇上,您醉了,臣喊人来送您回寝宫。」霍峰全身的重量都在伊重人的身上,伊重人这一刻才知道霍峰到底有多重,不得不靠着明镜台,用力扶稳霍峰。霍峰把伊重人圈在了怀里,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酒气冲天。还从来没有谁这么抱过他,万分不习惯的伊重人用力推拒要退出来,奈何霍峰把他困在明镜台前,根本不让他走。伊重人一阵心慌,从未有过的心慌。「皇上,您先放开臣,臣给您拿醒酒汤去。」「重人……」霍峰不放,双手用力,「你把那身官服,换了吧……朕再重新,给你选一件。」伊重人不挣扎了,神色冷了几分。「朕只想着,你穿那身衣裳,一定,很好看。哪知道,太好看了……换了,换了吧……连云开,那小子,都看直了眼……换了,一定,得换……以后,你私下里,再穿。在外头,还是穿得,素淡、素淡一点……省得他们都,盯着你,瞧……不成,体统!」眼里浮现惊讶,冰冷退去大半,伊重人鬼使神差她问出口:「皇上为何,要为臣选这样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