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梁韬已经尝试着把这些都简单化了,无奈内容太多,基础又是一切的基石,只能让她耐着性子记。
如是这般,二人在交集中也熟悉了点。
譬如说。
祝易觉得梁韬就挺热爱生活的,明明是一人独居也有不便,每每去他家中都是窗明几净归置妥当,细细打量又有家的感觉。这对单身汉来说很是难得。
又譬如说。
那个叫他师傅的人也真是他的学生,教的也是琴。如果按照这样论资排辈,就是她的师兄。祝易脑补了一下自己腻歪的叫梁韬师傅的情景,的确挺恶寒。难怪梁韬抗拒。不过这倒让她对梁韬之前更好奇。一定是个很有意思很会玩的人。
再譬如说。
梁韬问过她和祝非之间的关系,毕竟姑侄长期相处而且代为教养在如今的社会也不多见。祝易自然没把自己的事都和盘托出。简言之,祝非的父母在外地工作而自己因病回家修养。
提到了病,梁韬就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体贴的不再聊下去了。
祝易也有些心虚,要说病人自己勉强算得上。但是和梁韬的状况比起来似乎又小巫见了大巫。也因此,她发觉自己的状态已经一天好过一天,不知道是不是优越感催化的。这种优越感,当然也不能向梁韬炫耀。毕竟告诉一个人因为你比我惨所以我心情好多了这种话太招人恨了。
值得一说的是。
熟悉以后,祝易发觉梁韬会给他那两截断指戴上指套。她不明白那是不是叫指套,或许是应该是某种假肢。这让原本突兀扭曲的手指粗看起来与寻常的手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手的模样看起来区别不大,腿上穿戴整齐之后走路也只是姿势有些古怪,速度是不比自己慢多少的。
祝易大概也明白梁韬的好心情从哪里来的了。
毕竟有了这些装备,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所以还能常年乐呵呵的,挺爱笑的。
祝易不禁思量着到底是这些给了梁韬底气还是他性子本就如此。
因此,他的残疾,她看着感同身受而觉得他会痛彻心扉的手指好像都成了笑话。因为梁韬对此似乎并不十分上心。
——
祝易的琴还是按部就班往下学。
当然,手指的伤还是让梁韬没办法手把手挨个教指法。梁韬找来了自己很多年前被录的指法视频,挨个指着,“这是擘、这是托、这是抹……”如此也将就着把祝易领进了门。
不同于剑客与剑,对于不能弹琴这事梁韬没觉得什么切肤之痛,不能也就算了。
梁韬是个挺庸俗的人。这大概有赖于家庭教育,父母做生意白手起家又有几分运气所以有足够钱来培养他所谓的兴趣。他小时候实在太皮,家里人为了磨他的性子给奖金让他学弹琴,比如考级升一级能够得到奖学金这样。
梁韬一股作气考了上去,赚来了人生第一桶金。金钱鼓励的结果是,他对于赚钱这样的事尤其敏锐。良性循环,上学时也靠着这比较少见的技能点(比较冷门)招徕了几笔生意。
这一切都是偶然中的偶然。
总之就是,梁韬也没有将这事融入生命灵魂啥的,所以真的不算什么。所谓的特别难过只是祝易的臆想。
当然生命中也有祝易臆想不到的事情,梁韬送走了祝易,将客厅理过,冲了澡圈了一圈浴巾慢慢走回了卧室。
卧室的灯光柔和得多,梁韬将右手屈在了胸前,前臂内侧贯着一道暗红色疤痕,疤痕上酣睡着一个约摸半臂长的小婴儿,曲起时如同被他环在怀里的模样。
疤是当时手术植钢板留下的。
孩子是他的,活了三十一天,生前未曾见过一面。梁韬觉得孩子是生气才走的,他曾对她的妈妈默许过满月时将会送她什么样的礼物。然而出了事,尚未成熟的她被挤出了妈妈的身体,父女二人在各自的监护室里求生。当时他刚刚脱离危险无法下床,是他不守信约。
消息是岳母带来的,尚未愈合的创口让他无法动弹,他仿佛愣了许久才说,“我还没见过她。我想见见。”
梁韬的口气,听着不太悲伤,平静得让人意外。
岳母因此小心翼翼给他翻了手机里存着的照片,红彤彤的一个小婴儿,很小很小。
生命很短,照片也没几张。
梁韬咬紧了唇,满口的血腥味。他倒是不擅长流泪,咬过一阵子,歪了脑袋挨着枕头,“伤口疼得厉害。”干巴巴的,听着也有点冷。
接着还是日复一日的生活,只不过与他生命有过关联的两个人来了又走了。
梁韬闭着眼睛想着她们的模样,清晰可见。他时常也会去岳父岳母身边稍稍照料,免不了又被劝说着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