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描淡写:“你想多了,只是口渡而已。”这个解释实在不能令她信服:“渡什么渡?”他坦诚道:“你中了幻毒,那是解药。”她蹙眉:“那也用不着……”他打断她,一本正经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须在意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又有些不满的抱怨道:“而且我救了你,你不感激也便罢了,怎的反要质疑我的动机?”被他这么一说,卫戗反思一下的行为,好像的确不应该,是以无话可说,只好沉默。见她沉默,他微微一笑,又道:“我太累了,你让我歇一会儿!”得寸进尺,更加偎靠向她。卫戗因“有错在先”,不好意思直接推开他,但又有些郁闷,便斜眼看他,眨眨眼——先前她囫囵看去,以为他穿了一件白底红花的衣服,此刻细瞅,才发现那红花竟是鲜血染就,并且很多地方也被利刃划破:“你这是?”他不甚在意的轻笑道:“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此乃王家禁地,即便是我,在没成为族长之前,也不能例外!”“那我……”低头看向自己心口,除了因呕血滴淌上的痕迹外,再无其他:“怎么回事?”混沌的脑子终于清醒过来,忙张望寻找,却没看见裴让身影:“我哥哥呢?”王瑄不答反问:“那个裴让?”卫戗勉力站起身:“你把他弄哪去了?”王瑄仍坐在地上:“我没有看见。”“怎么会,他刚刚明明就在这里的。”王瑄叹息一声:“原来你的心魔之中,还有这个人。”“什么意思?”“你中了幻毒后,又在塔里上上下下跑了几圈,促使毒性发作,然后便放出了潜藏在你内心深处的魔,也就是说,假如你刚刚看到了自己受伤甚至死亡,便是你曾诅咒过自己得到那样的结局。”扶着祭台站起来,伸手来摸她头发顶:“不过现在没关系了。”展臂将她拥入怀中:“有我在。”她冷笑:“你自己都弱成这个样,在不在又有什么用?”虽是这样说,但听着他扑通扑通的心跳,她却觉得异常安心。他没有反驳她,只是收紧手臂,将她拥得更紧,半晌后,积存出少许力量,才又漫声解释:“此塔仿照天竺国的窣堵波建造,虽从外面看来只有三层,但往下却有占据半座山的地宫,进塔之后,有三道虚门和三道实门,虚门对心魔,实门对机关,我还算幸运,只闯了两实一虚三道门就将你找到了。”叹息一声:“不找到那个裴让,你是不会出去的,所以你容我缓口气。”听他这话,她双手撑在他被血水浸透的胸口,拉开两人距离:“多谢你,不过接下来你只要教我怎么走就好了,我自己去,你留下来,桅主管说过,他已经差人去找你太公了,等你太公回来,他就会把你带出去……”“我不知道。”“嗯?”“我不知道该怎么走。”卫戗震惊:“可你是王家十一郎啊?”他浅笑:“我要是知道,就不会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卫戗难以置信:“不知道你还要硬闯进来?”他叹息:“可以想象,假如我等太公回来,十之九成,你已经把自己变成一具遗体——找个自己真心实意要娶的女孩是很不容易的事情,所以没经过我允许,怎么能由着你随随便便去自残呢!”他来得早,所以她获救了;那她去太迟,裴让会怎么样?她低垂着头,还在继续推拒他:“对不住!”抬腿便要走,却王瑄抓住:“好吧,我不缓了。”一手握着她的手,一手去石祭台旁边摸索:“你干什么?”“暗道!”话音刚落,沉重的石祭台缓缓移开,露出通往下面的阶梯,他拉起她:“跟在我后面就好。”“为什么?”他回过头来,粲然一笑,拇指按住她的唇:“嘘,别扰了大家休息,会被见怪的!”虽然两人都没什么经验,但他终归是王家人,听他的总是没错的,所以卫戗屏息跟上。狭窄的阶梯两侧都是浮雕,好像是通过壁画讲诉什么,但卫戗心里搁着事,无心观赏。下了阶梯,又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途中虽遭遇机关,但都由走在前面的王瑄以诡异的身法逐一化解,跟在他身后的她全无用武之地。又打开一道石门后,进去一看,里面的布置竟和之前的大厅一模一样,因有过重复爬楼梯的经历,让卫戗忍不住出声:“又回到原点了?”“这里的门在明处。”听到这话,卫戗再看,才发现原来大厅六面墙上各有一扇门,之前的大厅进入后,六面墙只能看到壁画:“这里是?”王瑄侧头对她微笑:“之前是地下一层,那里就跟普通地宫一样,供奉舍利子;这里是地下二层,是王家的宝库,要不要进去瞧瞧?”卫戗蹙眉:“我要找我哥哥,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他摊手:“那好吧!”闭眼做聆听状,片刻后,复又拉起她的手:“这边。”这次却并不是走中间的祭台,而是推开其中一扇门走了进去。进到宝库前,各种凶险,而正常情况下,进来的人一般都会在宝库里止步,所以后面也就不需要什么机关了,反正这一路十分通畅,比之前用时少许多便到达目的地,王瑄看着雕花的石门,淡淡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裴让有可能在这。”“那还等什么?”卫戗说着便要挣开他冲过去。但王瑄并没有松开她,而是说了句:“戗歌,窣堵波原本就是坟冢。”卫戗的心一抽:“你想说什么?”王瑄虚弱的笑笑:“先进去看看吧。”他总要走在她前头,拧开旁边机关,让石门自动开启。出乎卫戗意料,这里虽然雕梁画栋,极尽奢华,却并不十分宽敞,看上去像间卧房,那边有架子床,金丝银线勾勒花形的厚重床帷垂下来;这边有矮榻,上面还铺着绣花垫子:“地下三层?”王瑄拉着她走到架子床前,伸手撩开床帷,卫戗顺势看去,就见裴让横躺在床沿边上。“哥哥!”卫戗挣开王瑄,上前一步,首先探他鼻息,她的手都是抖的,好在他还是活着的:“哥哥?”再看他身上,至少从表面看来,没有受到外伤:“哥哥,我是戗歌,你醒醒啊,我来接你回家了。”但他就是没反应。王瑄伸手轻推开卫戗,俯身捏开裴让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然后托着他的下巴合上他的嘴,完活!卫戗瞪圆眼睛,老半天才出声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不用口渡了?”王瑄平静道:“嗯,他服的这颗药和你那颗不同。”“怎么不同?”王瑄煞有介事道:“这颗入口即化。”卫戗:“……”但不管怎样,裴让没事便好,她泄了勉强撑出的底气,一下子瘫坐在地。王瑄也是不顾形象的挨着她坐下来。卫戗的眼角余光瞥见他衣服上的血迹,咬咬唇,小声咕哝道:“不管这样,这次都要谢谢你,我欠你两条命,日后……”因不自在,目光乱飘,却在不经意见发现一个不同于卧室的地方:“什么?”眯起眼睛:“王珏,十郎,生:丙申年;卒:壬寅年……”架子床对面竟停着一口水晶棺材,棺材下的基座上刻着这些字。王瑄也看过去,缥缈道:“这座塔里虽也存放宝物,但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窣堵波原意就是坟墓,这是一座巨大的坟墓,安葬着我王家几代早夭的嫡系子孙。”叹息一声:“最近送进来的这个便是王家十郎王珏,他是我的孪生哥哥,别看棺材那样大,其实里面只剩下小小的一捧骨灰了。”卫戗呢喃道:“丙申年到壬寅年,仅仅七岁?”王瑄附和:“是啊,仅仅七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