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叫入土三分,是基本功,王羲之洗笔的池子都能当墨用,没事多琢磨,下次聊天的时候不要净抬一些无关的杠。”
书画老师带我来放过几次风筝后我对放风筝一事也算熟门熟路,便单独带着徐佳语出来玩。徐佳语最开始放风筝一直放不明白,必须先把风筝放上去再把线给她。有时候我们俩也会在河两岸散步,夏秋两季庄稼成熟时就去田埂上转转。
徐佳语之前不知道秋天金灿灿的是水稻。我带着她在乡下的田埂上走,她做了套踢腿组合后扬手感叹:“啊!秋天到了!金灿灿的麦田散发着……”
“麦子夏天就收完了,这是水稻。”我给她指着旁边的稻穗纠正道,“麦子可不低头。你从哪看的秋天金灿灿的麦田?”
“啊……”徐佳语抬头想了想,“《小学生优秀作文三百篇》?”说完就转头看向我。
我俩面面相觑,我摊手道:“真优秀啊……”
语文一直是我的老大难,我还记得母亲暴怒地将我的语文试卷撕碎的样子,那个成绩应该真的很糟糕吧。准确来说不能算是撕的,母亲先攥住卷子弯腰蓄力,再一瞬间跳起挣破试卷,像羚羊暴起撞角后接上一个半人马座经典后蹄蹬地全身立起拉得弓如月满的造型。我只有等到高中分科后语文分数才上去,不过徐佳语初一初二的时候作文还不错,写过几篇优秀范文,可能因为那几篇当时的语文老师说可以随便写。
那我也写不来。
徐佳语在田埂上助跑两步做个前空翻后跳了个漂亮的紫金冠。她穿着大一两号的运动服,跳起时外搭的白色衬衫像撑满的风帆。秋风是可以听到的闪耀,山间溪水流光溢彩般在琴弦金铃上跃动。徐佳语落地拢手行礼,再抬手挺胸做顺风旗亮相,让我想起在表哥的童话书里看到的鸽子先生,就是外套在风里破布一样翻抖,有种快乐王子做易水悲歌的违和感。
徐佳语振臂遥指天际:“眼抹裹这非赤也非乌,莫不是青牛气函关直竖,莫不是蜃楼气东海横铺?”*[《邯郸记》]
她笑得明朗,我也上前配合她演:“青蛇气,碧玉袍。按下了云头离碧霄。蓦过赵州桥,蹬上这邯郸道。仙花也要闲人扫……”
……背岔路了。
徐佳语等了一会儿见我卡住便凑上来:“你串词也得串完啊。”
我看着徐佳语的眼睛。她的眼睛原本如同世界塌出的豁口,背光的时候连外面那层亮都没有里面黑黝黝的只是空,这会儿在斜照下却像两片荒漠。我捧住她的脸稍微偏开一点:“没登过黄鹤楼还想当吕洞宾?”我推着徐佳语转身往前走,“要我说这词得改改,应该是‘闲花还需仙人扫’,神仙也要找点事做吧,哪能天天把人类一通耍?说人这辈子一梦黄粱,梦里都是神仙操纵的,黄粱也是神仙煮的,为了度个人大费周章,他们能自证自己不是一场梦吗?凭什么又瞧不起人的一场梦了。”
徐佳语停步扭回头瞧我:“……你就是记岔了。”
“……是啊,我记岔了,你要声讨我吗?”
“你……”徐佳语咬了下嘴唇又突然放开,“如果你是卢生,你会跟着走吗?”
“当然不,还是让神仙们吃瘪更合我心。”我摸着手边的稻穗,又在叶尖上按了按,“而且他们太过分了,分明梦是他们搞出来的,凭什么最后要人忏悔?他们说痴人要被数落,痴人就是有错?这是□□,这是霸权。辛苦一辈子结果被告知都是假的,是神仙耍我,还得再来一辈子,那我死也要让他们算盘落空,让他们知道自己在我这儿的折腾也是黄粱一梦。”
徐佳语“咯咯”地笑:“那可是神仙诶,人家也不在意啦。”
“所以是压迫啊。”
“像你这样的,神仙也不愿意度,”徐佳语蹲身看前面往田埂下跳的麻雀,“到时候抬头不见低头见,他们给自己填堵啊。”
那麻雀兀自玩儿着,没管我俩谈天说地。我一手叉腰瞧着田里几个碍眼的坟头:“那说明神仙修炼也不到家,自己私心旺盛死守三六九等,连个扫花人都容不下。”
“鬼怕恶人嘛。”
“所以恶人才能立地成佛,然后又劝人向善,怕后来者与他争权夺利。”
徐佳语笑个不停:“你是‘常有理’。”
“对啊。”我从田间用来划分地皮的树排处收回视线:“我又不讲理。”
这地方以前叫仙庄集,据传是张果老倒骑毛驴升仙的地方。张果老来这儿偷吃了仙药被人发现,逃跑的时候情急之下没骑正,那驴子也跟着偷喝了药,所以张果老就倒骑着驴上天了。故事是书画老师带我出来玩儿的时候讲的,书画老师拿着树枝在河沙上边画边说:“我也是小时候从阿姨那里听来的。”
张果老的故事后来被我讲给了孟清扬。孟清扬是我发小,严格论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