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却接过钥匙,对面的男人已经站直身,垂眸静静看着他。
“你是902的住户?”男人的声音透过口罩传来,低沉也有些不真实。
“是。”尤却迟缓地点头,借着雨停后洒进楼道里的月光,尤却看到男人身上穿着一身深色的运动装,衣服上的反光商标正幽幽泛着绿光。
“我是新搬来这里901的租户,就住在你隔壁。”男人见尤却退后一步满脸防备,轻轻笑了笑,“你不用担心,我没有恶意,只是见到邻居想打个招呼。”
尤却想起刚才自己看到隔壁房间亮起的灯,表情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你好。”
男人把运动连帽衫上的帽子套头上,比了个下楼的手势,“我去跑步,再见。”
尤却喉咙里的再见两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这个互相打招呼却不知道对方姓名的邻居就已经消失在了昏暗的楼道里。
尤却冲了个热水澡后觉得嗓子有些不舒服,沈焓给他发来已经到家的语音,尤却觉得两个男人之间语音对话有点奇怪,只回复了一句:学长好好休息。
尤却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只觉得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顾贺宁不过睡在他旁边半月有余,再加上没有小羊毛在他耳边聒噪,尤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几日来,他从普陀寺里请了几道开光的符纸,挂在门口上辟邪,也喝了佛寺里烧过的符纸水,虽然知道可能对那些东西没有效果,毕竟尤却上次只是坐个电梯就进入了那边的世界,但每天出门看到这些,也算有个心理安慰。
这样一想,尤却渐渐有了困意,他刚闭上眼睛,床头柜上的手机震动两下,尤却拿过来看了一眼,沈焓发了一条长达五十秒的语音,而他并不想打开,指尖一摁转化成文字大概扫了一眼,沈焓的意思是这次吃的不尽兴,过几天有空再约。
尤却锁上屏幕,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他翻了个身,并不想打字。
迟了这么久的回复,尤却早已经忘了要回什么。
尤却租的公寓一层楼上二十几间房,但他的和隔壁新租出去的房子在逃生通道对面,距离电梯间要远很多,因此也像是被其他房间隔绝一般,平日里见得人少,隔壁邻居似乎早出晚归,尤却总能时不时听到隔壁的开关门声。
尤却再去医院时,看到那个被叫作徐周的新来的医生正背对着他低头和护士交代什么。
徐周带着口罩,但身形挺拔高大,在住院部的走廊里极为显眼,远远看过去,他的背影和顾贺宁有几分相似。
病房时时刻都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尤却从一开始闻到就胃里难受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
尤优安静的躺在床上,呼吸起伏比先前明显了许多,尤却看着她苍白地像是纸片般脆弱的面孔,心里却多了几分激动。
刚才陈护士告诉他,徐医生在例行检查之后发现,尤优最近对外界感应刺激有所回应,像她这种重度昏迷的颅脑损伤患者来说,这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尤却去水房接水,在走廊上恰巧和刚查完房的徐周碰了个照面,尤却脸上挂了笑:“徐医生,你好,我是304号房尤优的家属,尤却,谢谢你最近对尤优的照顾。”
徐周虽戴着口罩也难掩他高挺的鼻梁,他脚步微顿,一双幽黑的眸子落在尤却伸出的右手上,他眼睫很缓慢地眨了一下,眉头几不可察一皱,握了握尤却的手指很快撤回:“你好,不用谢,医者本分。”
徐周态度过于冷淡,尤却讪讪地抿了抿唇,还没找到接下来的话茬,不远处地病房里有人喊了声“徐医生”,徐周比尤却高了半头,目光越过尤却,侧着身子,和尤却点头示意就头也不回的走向了那人。
尤却本就不善言辞,他本来还觉得徐周和搬来的邻居很像,这么一接触却发现两人性格简直南辕北辙,医院里的这个徐周孤冷不好相与,而他的邻居远远看到他就会笑着和他打招呼。
尤却给尤优擦拭完手和脚,他握着尤优的手,心里喜忧参半,虽然尤优并没有醒来,但长时间昏迷不醒的人突然醒来,也会有器官迅速衰竭从而死去的情况。
尤却叹了口气,他深深看了一眼尤优,趴在了尤优的床边,却梦到尤优跳楼时的场景。
那是一个阳光过于明媚的夏日,尤却从办公室赶到体育馆时,楼下已经挤满了人。
尤优穿着单薄的蓝白相间的校服,马尾辫下的小脸上全是泪痕。
“尤优!你别做傻事!有什么事和哥哥说!”尤却心提在嗓子眼,朝着尤优大喊了两句,他脚下一点不敢停歇,一步跨三个台阶,拼了命的往天台跑去。
午休还没结束,看热闹的学生却吵翻了天。
“就是她,三班尤优,看她那可怜兮兮的样子,才初一呢,就去勾搭初三的小草,不要脸。”
“你们不是早就不和她说话了吗?她今天又是怎么了?”
“我们全班女生都讨厌她,可是校草找她呀,今天数学课代表不小心把她试卷扯破了,她就委屈的哭了,天天都这样,真的太烦了。”
“别看她站在楼顶,她不敢跳,一会儿肯定还会去班主任那打小报告。”
楼下的声音嘈杂又不堪入耳。
尤却被头顶毒辣的日光晃的睁不开眼睛,尤优逆光,已经站在了栏杆处。
“哥哥……你来了……”尤却眼角不断有晶莹的光点滑落,她神情恍惚,却轻轻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