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番话后,向来讲究的小“绅士”抬手,胡乱用手套背擦了一把。
“您是在内疚吗”她闷声说。
班纳特先生惊讶回视。
克莉丝吸了吸鼻子,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认真道“如果一开始是您做出选择,那么现在这一步,是我自己选择的,也是我自己走出来的。”
班纳特先生叹了一口气“虽然我自己也面对着一段失败的婚姻,可是你连机会也没有,一切的可能都被剥夺了。”
“我不在乎,因为我有更多的事情可以做。”
“孩子话。”班纳特先生训道,“你太小瞧一段感情的重要性了。”
克莉丝摇头,坚定说“感情的重要性,难道不是针对女性来说的吗。”
“我那位体贴的情人,即使她是法国数一数二富有的女人,其他人眼里,她有失败的婚姻,所以她整个人就是失败的了。我们一起出游起居,被议论更多的也是她。”
“被负心的常常是女人,因为她们除了爱情,就没有别的路子了,而爱情对男人来说不过是调味品而已,因为这个世界太丰富了。”
“我能学习知识,外出游学。在一段人际交往里,我能感觉到我是被独立作为一个人看待的,不必遭遇那些名为照顾的轻视,被说我不打女人女人胡搅蛮缠,讲不通道理,让着她们就是了。有人污蔑我,我可以拔剑决斗维护尊严,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无需把一切寄托在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人身上。”
“十八岁,在俗世眼里,作为男性我还年轻,即使四十岁,我也会被认为是稳妥可靠,而不是年老色衰。我还要上学,毕业后我可以选择无数的道路,我可以献身事业,博取名声,宫廷教会,市集工厂,这个世界对我是敞开的。”
“我做出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我自己,我知道我能做到,我并不怕辛苦。”
“比起被堵死所有门路做女孩子,您替我选择的这条路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在去伦敦时,我就已经做好一切打算了,就算无声无息死了也没关系。”
“我在出身上已经是个谎言,也注定要遮遮掩掩、小心翼翼,那么不如将错就错,撕开这条缝隙,拼出一条路,至少在人前堂堂正正活着。”
天色已经很昏暗了。
面前的人将瘦削单薄的身子挺得很直,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却更明亮了。
像是满月时还固执光的星星。
班纳特先生看了她很久,露出由衷骄傲的微笑,最后只是用力拍了拍她的肩,轻轻说
“回家吧。”
父女俩往回走的路上,班纳特先生正经不过一会,很快旧态复萌,不免又拿些英式幽默打趣起克莉丝来,说她这番话确实慷慨激昂,却过于斩钉截铁,日后保不准有哪一条要反悔。
不等克莉丝反过来拿话回击,他又突然惊觉“不对,你说你的情人,你们共同起居她知道了”
克莉丝便把索漠的事情老老实实说了。
班纳特先生听后面露惊讶,还是点了点头,“有一位这样年长善良的女性,能替你分担一下秘密,对你的确有好处。”
这份工作本来是妻子的,不过她实在靠不住,也在这份责任里缺席了。
父亲对这个关系表现出了出乎她意料的积极态度,克莉丝想了想,觉得不如趁机把事情捅完算了。
班纳特先生并不知道她向国务大臣拜师的事情。当初老师来拜访后,罗切斯特又特意把她找到书房,问了下她的情况和意愿。
克莉丝说完,不免又请求罗切斯特先生先不要给家里写信,她打算回英国再说。
这件事如果排除女扮男装这个因素,实在是件大好事,罗切斯特先生没多想,认为她是要亲自说这个惊喜,也就同意了。
其实是她怕她爸杀到意大利。
本来过来找父亲,就是准备和他好好解释一下,这次游学自己到底折腾了些什么,结果他老人家一番煽情,还这么信任她,克莉丝反倒更不好意思了。
仿佛教导主任保守爸出于慈父心肠,破天荒允许她去染个浅棕色,结果她当着他的面摘帽子,表示自己早就顶了一头彩虹回家。
克莉丝越想越心虚,吞吞吐吐说“还有个事得提醒您一下,对您来说可能有点刺激。”
“还有”
班纳特先生觉得自己再次受到了惊吓。
“我这次出去遇到了一位老绅士,他很赏识我,在意大利时提出要收我做弟子。我也很崇拜他的才学,所以同意了。”
“”
班纳特先生表情空白了一会,才说“所以你才出了一趟国,世界上就多了两个人知道你的小麻烦”
克莉丝连忙解释“这个没有,老师他不仅没有现,好像还误会了,我猜他认为我是您抱回来的或者是私生子了。”
半年了都没现,看来情况还没那么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