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就连人类内部,不同阶级间的黑暗也是不同的——有权者害怕丧失权利,有资产者畏惧丧失资产,有地者恐惧丧失土地,有武力者憎恨自己的无力……
他们心中的光都并不相同,故而黑暗的阴影也不一样。
唯独一点。
唯独一无所有者所恐惧的,亦是所有人类都空恐惧的。
那就是没有未来。
死亡?死亡只是消失,值得恐惧和抗争,但并不值得去永恒无休绝望……所谓的绝望,正是明明知晓有希望的可能,却更清楚自己绝无可能摸到。
在弘始的镇压到来之前,苏昼感应到的,不是什么丧失力量,丧失权势,丧失逍遥。没有力量就重新修,没有权势和逍遥就没有,他的绝望不是这些。
苏昼的绝望,最不愿意看见的黑暗,是凝固的世界,是万物众生一代又一代,循环往复地度过一样的日子,他们永远都要辛劳,都要被压迫蹂躏,他们永远不得温饱幸福,也不可能太平安心。
没有希望,也无法改变命运和阶层,卑贱的就只能卑贱,只能生生世世永恒如此,而自己的孩子,自己子孙也要重新走一遍自己已经看见尽头的老路,所有人都看不见任何向上的光辉,活着只是活着,只有一片死水一般的黯淡。
置身于其中,苏昼感觉到了宛如要死亡一般的窒息,他感觉到了自己从未想象过的恐惧和战栗——他怔然地呆在原地,因弘始为他展现的绝望而动弹不得。
所以。
“就一定要行动起来,一定要去改变。”
向前迈步,抽刀,青年道:“恐惧?恐惧就对了——我正是为了照耀这黑暗而生。”
“而你的光辉。”
苏昼凝聚力量,他轻声道:“在我眼中,其实也很邪恶。”
“但你又比绝大部分人都正确……的确,你说的没错,弘始,我们现在的确不太可能联合,不让你知晓自己的错误后并改正,我看见你后也会忍不住想要出手。”
话毕,便有刀鸣响起。
铿锵!
火光灼世,刀裂长空。
苏昼早就在交流时便已经在积蓄力量,此刻他爆发,身躯背后都浮现出庞大的烛昼虚影,隐约间,可见多元宇宙万界中皆有神力汇聚,凝聚在其身。
他认真了起来。
弘始见到这一幕,也目光一凝,不过面色却舒缓了不少。
【就该这样】
这位合道没有闪避,祂迎面而上,每迈出一步,周身光芒就璀璨一分,更是庞大一分,直至十步后,祂已化作可以将一尊将寻常世界捏在手中的巨神:【来战斗吧——】
回应弘始的,是璀璨的刀光,还有无数烛昼虚影发出的吐息和攻击。
虚空之中,钢铁的利刃,纯粹的光流,以及丛生的神木根须枝叶在瞬间凭空而生,于苏昼身后浮现的千千万万烛昼之影在虚始之间转换,祂们在虚无中蔓延扩大,互相撕扯攻击,就像是一个时时刻刻不断自我批判的人一般,从撕裂的血肉下浮现出更加坚固的壳。
烛昼的攻击在瞬间就覆盖了弘始,但是下一瞬,伴随着一道灰褐色的河流宛如火山般爆发,将所有刀光吐息都震开撕碎,大帝手持高塔,庄严地令一切攻击退散。
但这并不是结束,龙爪,枝干纠缠,巨尾的绞杀和利齿的撕扯在被击退后又再次蜂拥而上,化作一道青紫色的大江,而灰褐色的长河与之纠缠于一齐,就像是龙蛇之间的厮杀那样,贴身较力。
两道光芒中不断地衍生出种种足以杀死仙神,摧毁世界的攻击,他们正在这场贴身的中施展自己的全力,以战斗和厮杀作为交流的渠道,向对方提问并回答问题,他们身上脱落剥落的残骸和鳞片正在虚空中流淌,形成了宛如漩涡一般的结构,而漩涡中,沸腾的热气正在卷动,有新生的大道衍生之物从残骸与碎片中孕育而出,然后开始追随着自己的本体,继续和敌人的碎片衍生战斗。
因为都认可对方是正确,所以根本不需要交流。
因为都知晓对方不会被说服,所以根本不需要去引导。
因为都清楚‘错误的怪物’,在面对正确时只会一触即溃,正如同那些面对两人时被瞬间击败的合道那样,只有正确才可以与正确角力。
所以,烛昼和弘始,因为认可对方的正确。
故而一定要将对方击败,然后实行‘拯救’或‘革新’!
【烛昼,你根本没有见过那些苦难——你太年轻了,所以才能妄想】
弘始此刻倒提自己的镇道塔——这登时便令宝相庄严的大道法宝变成了最简单的狼牙棒,祂向前突进,避开苏昼斜斩一刀的同时,也将其撞的身形一顿,弘始挥动高塔,砸在苏昼的肩膀上,登时青年筋骨寸断,手中的灭度之刃亦已脱离。
但苏昼却没有迟疑,合道强者的肉体损伤毫无意义,不摧毁祂们各自烙印大道的宇宙,最多只能镇压封印,他那被砸断的手臂在呼吸间就化作了无骨的龙尾触须,上面竖起的鳞片每一个都是小型的灭度之刃,他全力抽打在弘始的脸上,刃片一般的鳞将对方的五官连带血肉全部都削飞。
可同样的,这不过是吹口气就能好的伤势,弘始长叹一声,祂忽视自己的伤,而是高举右手,将手中高塔举起,登时,宏大古老的气息铺天盖般涌出,宛如漩涡一般旋转。
【妄想是无法成为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