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袍断义
男人已经完全崩溃,世上没有人能从容赴死,他简直怀疑所有的英雄都不过是出自世人的美化。人有本能,有劣根性,有既定的缺陷,除非精神特别强大,但他相信,即使有这种人,也是寥寥无几。而他是俗得不能再俗的俗人,自然不是。
赵永齐死死地瞪着他,与其说那是刻骨铭心的恨,不如说是一种忽如其来的痛。赵仕义虽然不是他的亲生哥哥,而且已经不算是人,但他们曾经相依为命,是至亲的伴随。
他不能选择自己的父母,可他从没为有这么个哥哥而感到后悔。即便这个人老是赐予他皮肉之苦,他也不过是把他当作表面意义上的敌人。当然,那时候他并不认为,然而当死亡来临,所有的负气剥落,只剩下最真实的坦诚。
而今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心里充满了不甘,充满了疑问。是的,这也许很可笑,但是他觉得不该这样,绝对不该这样。他怎么可以比自己还心狠,他是如何做到这般的狼心狗肺?!
就在百感交集,情潮汹涌之时,面前的景象变了,变成了围绕着他的几个兄弟的脸庞。他一下就哭了,抓住凑得最近的钱海的手,哭得稀里哗啦,将这辈子的眼泪统统倾泻出来,哭相特别难看。
&ldo;对不起……是我害了你们……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呜……&rdo;
&ldo;永齐,你怎么了?好好的,哭什么啊,镇定一点,咱们都在这儿,别哭了,啊!&rdo;
可是男人无法自控,在和兄弟们相见的地狱里疯狂地折腾,众人不得压制住他,更有人叫来了医生。
&ldo;我害你们死得好惨……我禽兽不如……原谅我……兄弟……我不是故意的……&rdo;
吴品摸头不知脑:&ldo;你都说的什么啊,大家不是好好的么?赶快给老子安静下来,听见没有?!&rdo;
见他仍旧语无伦次地嘶声叫着,甚至有自残的倾向,申鸣急得眼都红了,不得不给了他一巴掌:&ldo;二狗,清醒一点!瞪大眼睛看清楚!你到底是怎么了,啊?!别这样,行么?!&rdo;
医生拿着镇定剂来了,赶快给他注射了一针,男人仍旧泣不成声地喃喃着,半晌之后,才缓缓睡过去,面色依然极不安稳。
钱海从来没见过男人这个样子,一向不正经的他此刻也忧心如焚:&ldo;医生,我兄弟怎么回事?是不是疯了?!&rdo;
医生说:&ldo;他的精神上受到很大的刺激,到底如何,要等他醒来做了检查才知道。你们最好出去等着,以免他见到你们又开始发作。&rdo;
而赵永齐睡了三天三夜才睁开了眼睛,醒来一言不发,模样非常萎靡。检查也做了,但医生也说不出原因。其他人都觉得奇怪,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男人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怎么会以为将自己的朋友全部害死。
他们商量了一阵,决定派赵永齐最信任的申鸣去一探究竟。申鸣来到他的床前,看了他一眼,格外小心翼翼,非常仔细地斟酌着言辞:&ldo;二狗啊,你别想得太多,自己安心养病。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咱们几个一定会陪着你。等你出院,我们就想办法把你家里那个东西处理了。真的,不能再留着他了。太祸害人了。&rdo;
一直没有反应的男人听见他提及赵仕义便忽然来了精神,发疯似地摇着头:&ldo;不,不能,申哥,别动他,求求你了。&rdo;他艰难地喘息个不停,颤抖着抓住他的手,&ldo;不是他的原因,都是我的错,是我咎由自取,是我该死!&rdo;看着他,赵永齐傻傻地笑了,&ldo;你们没事就好,可担心死我了……&rdo;说着眼泪又开始泛滥,&ldo;申哥,真的,我现在才想明白了,我做了太多的蠢事……这是个教训……我记住了……&rdo;
申鸣偏过脸,似不忍看他这副凄惨的样子,一边叹息,一边摇着头:&ldo;有什么事,兄弟们一起和你面对,你也别太憋着自己了。人生有太多身不由己,要看开些,明白么,二狗?&rdo;
不知何时,钱海和吴品也来到了床前。&ldo;是啊,二狗,不要害怕,还有我们。&rdo;吴品也跟着说,&ldo;对,对,一日夫妻百日恩,一日兄弟千日情。没有什么能改变,咱们永远在一起的决心。&rdo;
病人沉默半晌,终于抬起头:&ldo;你们都很好,我赵永齐能认识你们几位,算是三生有幸。&rdo;他的脸上满是感激,但因为要做出痛苦的抉择而惨白一片,&ldo;可事到如今,咱们缘分已尽。从此以后,我们各过各的生活,不再是兄弟……&rdo;他说得极快,止住三人想反驳的欲望,&ldo;不要问为什么。谢谢了。如果你们还念及旧情,就按我所说的做。&rdo;
他想清楚了,自己绝不能连累他们,割掉这兄弟情分,无论有多么不舍。他和申鸣是从小玩到大的,和吴品是很老的同学,和申鸣更是渊源不浅,但是生命是多么的宝贵,又是多么的脆弱,何况在一个厉鬼面前,任何抗争都无异于蚍蜉撼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