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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页(第1页)

——突然地,他听到脚步声,是梁旭又翻回座位上,他双眼被蒙,看不见周遭是何情况,只觉得车子急速发动,然后是一阵令人晕眩的旋转。是的,黑夜之中,一道刺眼黄光向救护车直射过来,房灵枢看不见,梁旭却看得清楚,一台猎豹冒着细雨猛冲上坡。梁旭不是傻子,他立刻返回车中,在公路上原地转向,又向原路上坡疾行。邹凯文顷刻追了上来,梁旭也没有想到警方的速度会这样快,他看不见车里坐着谁,但他本能地明白,车上这个煞神不好惹。对方手中恐怕也有枪,下车就是送命。邹凯文两手空空,此刻立刻长声鸣笛,所有远灯近灯一齐大开,空山之中回荡着警笛刺耳的锐响。其余八台车子闻声而动,纷纷掉头向警笛鸣处循声驶来。是的,洪庆山去往灞桥的路线虽然只有一条,但下山小道却有无数条,大家全是分头行动,邹凯文是瞎猫碰死耗,无巧不巧与梁旭迎头撞上。这和技术或智力都无关,只能是上天垂怜有情人一片痴心。两车头连尾顾,没命一样在环山公路上疯追狂跑。邹凯文一面紧追不舍,一面用胳膊撞开喇叭,高音喇叭在救护车后面怒吼:“syourabunce!showyourhands!”梁旭哪有应声的余地,邹凯文这边喊话,那边已经一头撞向救护车,救护车猛甩车尾,两车略一碰擦,又立刻错开,猎豹箭一样窜上来,狭窄公路上,两台大车挨肩连撞数下,各自相夹的后视镜都粉身碎骨,带着火星从缝隙中崩飞上天。梁旭心中也是又惊又怒,因为这个声音他听出来了——不是别人,就是刚才和房灵枢通话的美国人!此人中气浑厚,声音又格外华丽悦耳,换了英语也还是认得出!这档口他没工夫找房灵枢算账,只是敏锐地断定,对方手中没有武器!房灵枢的话半真半假,假的是这个美国人并不在美国,真的是他的国籍,如此飞车技术和娴熟的喊话,fbi特工八九不离十。既然是美国人,那他不可能携武器来华,即便长安警方肯借枪,如果他有武器,刚才两车并撞,他就应该开枪示警了。梁旭当机立断,猛打方向盘——山道沿山弯曲直上,此时梁旭在内,邹凯文在外,救护车体积到底比猎豹巨大得多,忽然自左向右猛撞过去,是意图把猎豹直接撞下山坡。邹凯文见他擦肩而行,已经预料到他想牛头对顶,一脚油门,他险险避过了救护车的车头,横向拦在救护车前面。没有成功,这在梁旭意料之内,一撞不成,那就再撞。房灵枢和他有交情,凡事他不会下死手,这个美国鬼子他可没有任何交情。孤身敢擒龙,就别怕龙甩尾。生死关头,不是顾惜人命的时候,他留情面,对方就要来索命。只是连他也没有想到,邹凯文横车在前,飞身从车里奔跃而出,转瞬之间,人已经跃到了救护车的门上!这攀车的手法与房灵枢如出一辙,这一刻梁旭相信他的确是房灵枢的老师了,只是房灵枢轻捷,而此人迅猛无伦,若说房灵枢是飞鸟落檐,眼前这个人直如大隼扑地,巨力撼动救护车,整个车门都被他撼得微微一摇。方才梁旭与房灵枢谈话,摇下了车窗,他怕房灵枢和罗晓宁在车里闭气昏厥,一直开着车窗换气。此时救护车四面车窗全部大开,邹凯文一句废话也没有,翻上车子,肌肉暴突的拳头就往梁旭脑壳上招呼。梁旭被他逼得弓身闪避,这一次他体会到房灵枢的滋味了。在秦都,他是虎,房灵枢是燕,现在邹凯文在他面前,足足比他高了五六寸——邹先生拉丁混血,原本就体格高大,加之十数年锻炼搏击,精壮远胜于常人,梁旭玉树临风的瘦长身材,相形之下,简直是熊打兔子。邹凯文是真的气急了,梁旭刚才意图下车,可见房灵枢就在车里——如果灵枢没事,此时早就应该出手接应,而灵枢毫无动静,那恐怕不是昏迷就是被绑。救护车顺着湿滑的地面向前滑行数米,推着猎豹一直撞向山崖,梁旭唯恐车子翻下山去——他自己是可以跳车避过,车里的房灵枢和罗晓宁可就真要没命了!不得已,他只好刹住车子,向副驾驶退身一窜,反手拧开车门,就这样倒退着窜出了车子!这一退一窜,情形不可谓不狼狈,但身姿亦绝顶潇洒,真有如飞燕掠水,一点即退。是华阳兵养出来的好种子,就是邹凯文暴怒之中,也觉惊艳无比。这与蛮打直撞的自由搏击不同,是世所称奇的“中国功夫”了。两人此时都心中有数,知道对方不好招惹——梁旭能在追击之下,不慌不忙,停车闪躲,这非是他宅心仁厚,而是他懂得避免过分激怒对手;邹凯文眼前摆着两个人质,还能毫不犹豫地紧紧相逼,也是吃准了梁旭不忍心让房灵枢和罗晓宁枉送性命。大家谁也不是吃素的,强敌当前,都拿出十分谨慎。邹凯文急欲救人,唯恐中国警方围堵上来,梁旭狗急跳墙威胁人质;梁旭也一样怕底下十面埋伏,多过一分一秒,都是往不利的境地越走越远。两人素日都是平和持重的性格,激怒之中亦是眼明心澈,方才短兵相接,大约都领会到对方有避开救护车的意思,但心念权衡也只是瞬目之间——梁旭不愿缠斗,脱身拔脚就走。两人在山道上奔跃腾挪,几乎是贴面对打。梁旭这头走,kev便从后心抓他脖颈,这一击不留余地,若是击中,颈椎必定碎裂。梁旭头也不回,低头避开他的爪击。刚才他肩头已经吃了两拳,这两拳不是好消受的,这一刻梁旭也不肯近身再搏。他突然回头,枪口对准了邹凯文——这时是有枪对无枪,谁要跟你讲究功夫?连预警都没有,梁旭拔枪的时候就推开保险,回头瞬间便扣动扳机,kev眼明手快,一把钳住他的手腕向上力扳,92式对天鸣枪,枪声之中,梁旭再退再趋,右手飞出军刀,这一刀向着邹凯文咽喉飞刺而去!常人此时用刀,无非伸手就捅、要么举刀割刺,梁旭却从背后将军刀甩足了一个圆弧,军刀绕过后背,从他颈项之间的狭缝直取kev咽喉。两人贴身肉搏,如此无声无息飞刀射来,并且射得既险又准,kev不得不松手避开,军刀险险划过他面颊,梁旭一言不发,夺身向山坡奔去,瞬目之间还能轻巧准确地把刀摘回手中!邹凯文连怒气都平了,情不自禁赞了一声:“goodboy!”此时房正军已经追及山道之下,与另一台猎豹汇合,两车都听到远处传来的枪声,心里都知道不好,且不知道房灵枢此刻究竟如何。房灵枢在车里连晃带震,要吐也没有东西能从胃里吐出来,他知道肯定有人追上来了,但不知道对方是谁,他的耳朵已经听不清声音了。房灵枢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发出声音,只是拼命大喊:“车里有人质!他地西泮中毒!”就这样一直喊着,不知喊了多久。有人把他抱起来,紧紧拥在怀里。房灵枢在他身上嗅到熟悉的香水气味,只是香水已经淡了,又混合了泥土、雨水、汗水,各种各样的气味,迷迷茫茫地,他希望这就是邹凯文,但心里又觉得奇怪,邹凯文为什么弄得这么狼狈?那个人说了什么,向他呼喊什么,他都听不清了。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一个人在荒原上走,有马蹄声哒哒地向他奔来,邹先生骑在马上,穿着长马靴,戴着牛仔帽,样子很俏式。房灵枢望着他,四面都是荒原的风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哭了。邹先生像捉一只蝴蝶一样,轻轻一提,就把他抱上马。他吻他的眼泪,只是不说话。房灵枢在梦里搂着他的脖子,抽抽噎噎地问:“你怎么来了。”邹先生叼着麦草,向他笑一笑,又把他抱紧了。房灵枢哭得更大声了:“你怎么才来呀?”邹先生的声音似远又似近——“我知道你要我,所以我来了。”秋暮爱情其实是一件很莫名其妙的事情,往前回溯三年,那时候,如果你问房灵枢,喜欢邹凯文哪一点,房灵枢肯定会淫笑着告诉你:“喜欢他强壮有力呀!”“强壮有力”要加着重号的。你房哥从来不卖纯情人设,就是爱开荤,开荤有什么不对?再说了教他开荤的还不就是邹凯文吗?房灵枢很难想象,自己和情人分别近三年,没有任何肢体接触,连电话都很少打,这三年居然就这么过来了,并且还过得守身如玉。那时他和邹凯文提分手,话也说得很伤人:“你教会了我这种事情,我觉得我戒不掉,你在美国,我在中国,劈腿出轨我一样都保证不了,搞不好还会出去约炮,到时候我没脸见你。”就这么算了吧。“别为我耽误时间。”他在kev面前低着头:“会有比我可爱的男生。”kev不说话,只是深深地看他。时间证明一切,它冷酷地教房灵枢明白,戒不掉的不是“性”,戒不掉的是“邹先生”。邹先生不在,何止性被戒了,连带爱情也全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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