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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第1页）

原来这康肉肉，是桦林霸的远房叔伯侄儿。当初的家业，和桦林霸差不多，后来他父亲抽大烟，逛省城，几年把份家产踢蹋光了。康肉肉小时还赶着享了几天少爷福，锄把镢把没抓过，到后来穷了，老婆也卖了，受苦不会受，就靠吹吹拍拍，在村里吃百家饭，混着过日子。

这天康顺风找到康肉肉，把成立维持会的事情一讲，康肉肉巴不得趁这荒乱年头，享几天福，满口答应，于是便找来王臭子、康二旦。这二人都是和康肉肉一样的人物，康家寨的人们叫他们是&ldo;煞神&rdo;。几个人聚到一起便开起了会。虽然也叫开会，只是康顺风把桦林霸的主意讲了一番，几个人齐声赞同：&ldo;干，天塌下来也不怕！&rdo;便这样干开了。

晚上，家家户户正吃罢黑夜饭，村里忽然响起了锣声，接着就听见康肉肉喊着过来：&ldo;到康家祠堂开会罗！家家都到哇！&rdo;锣敲了两三遍，人们才慢腾腾地集合起来。一个个都是没精打采，愁眉苦脸，谁见了谁也不说话。

等了有两顿饭时分，人还没有全来。康顺风站在康家祠堂院里的台阶上发火道：&ldo;为什么村里这些人这么难请呀？&rdo;康肉肉也在下面接住道：&ldo;锣都快敲破了，架子真不小！&rdo;王臭子道：&ldo;点名，点名，看谁不到重重的办！&rdo;来的人们一听说要重办，都打发人赶快悄悄回去叫人。一会人来齐了，蹲下半院子，却不知道康顺风耍什么花样。

康顺风见人来的差不多了，清清嗓子，开始说道：&ldo;乡亲们，咱们把维持的事情讨论一下吧，告示上限的三天，今日就到期了，大家看是怎么办哩？反正维持了全村就能安生，不维持嘛……告示上说的明白，谁敢担保全村不受一点灾害，抓去的人能放回来咱们就不要维持！&rdo;他说完，人们心里才明亮了，原来开的是维持会，很多人虽然心里恨，但却不敢说。有的只顾抽烟，有的低头叹气。康肉肉见人们不说话，喊道：&ldo;大家说话嘛！&rdo;康二旦、王臭子也大声咋唬。被抓去人的那几家说开了话，都赞成维持，指望着放回他们的人来。富农李德泰和几个老汉们也说：&ldo;嗨！这年头，维持了就安生啦！&rdo;康肉肉也接住道：&ldo;对嘛，这年头，能求个安然无事，就是大福！&rdo;这时，人堆里有个青年，跳起来说道：&ldo;你们都想当汉奸呀！&rdo;一句话，把康顺风点起的邪火给吹灭了！有几个青年低声道：&ldo;骂的好！痛快！&rdo;康顺风见风色不对，忙喊道：&ldo;有人不主张维持，好嘛，那么村里被抓去的人就任由日本人杀砍去吧！&rdo;这一下，被抓去人的那几家，又给煽起来了，喊叫着骂那青年，王臭子更凶焰万丈地叫道：&ldo;这简直是我们村的坏蛋，捆起来！&rdo;喊叫着就往下走。人都站起来了，台阶前桌上放的灯，被遮得甚么也看不见了，趁着黑暗人乱，场子里有几个中年人，赶快把刚才说话那青年，推出门外说：&ldo;少逞点强吧，你不看这是什么时候！&rdo;然后回来院里说道：&ldo;算啦，算啦，那种楞人，不会说话，不怪他，他已经走啦！&rdo;会场这才平静下来。

康顺风又征求众人对维持的意见，意见人人都有，可是人们见康肉肉、王臭子这些&ldo;煞神&rdo;们又上了台，知道得罪了他们没好结果，而且刚才那一场风波，闹得肚里有话的人，也只好压住不说了。康肉肉见众人不说话，便道：&ldo;我看不说话就是没有意见，其实这是为了全村安生，除了那些坏鬼，不会有人有意见！&rdo;康顺风也说：&ldo;呵，要是大家没意见了，这就是民主维持啦！&rdo;仍然没人说话，停了半天，会便算散了。

一出祠堂门，那些没说话的人，都低声地骂开了。有的说：&ldo;民主维持，放屁！还不是他们画下圈圈叫我们钻！&rdo;有的说：&ldo;反正又该穷人们倒霉了！&rdo;忽然有人说：&ldo;低些吵吧，煞神们出来啦！&rdo;人们便都悄悄地各自散了。

开罢会第二天，被抓去的人，只有康家败回来了。周毛旦那几家，急着又去找康顺风说：&ldo;主任，不是说维持了，人就能放回来？怎么康佳碧放回来了，我们那些人还没有回来？&rdo;康顺风说：&ldo;说的倒容易，日本人又不是三岁小娃娃，答应个维持就能顶事？！俗话说钱到公事办，火到猪头烂。佳碧那是掏了五十块白洋赎回来的。&rdo;这下，人们才知道是非钱没救了，只好含着眼泪，回去卖牛卖羊，东挪西借，想法救人。周毛旦家，原来光景就不好，这次敌人来又烧了五石多谷子，哪里来的五十块白洋啊！但是为了赎这个命根子儿子，逼得老汉卖了五垧地，又把媳妇的一个银项圈凑上，这才交清赎款。

第四回　维持会逼粮要款　刘二则含愤丧生

三四天工夫，康顺风把这几家的钱都收齐了，一共二百四十块白洋，一早奔到汉家山去。到半后晌，被捉去的人陆续回来了，一个个面黄肌瘦，浑身是伤。各家见了各家的人，难受得又哭起来，但人回来总算安心了。只有辛在汉家妈，等着等着不见儿子回来，心焦得好象坐在火上。向回来的人打问，都说，他们走时主任和他还没有动身。辛老太太听了，便独自坐到村口上去等着。山风呼呼地吹着，好象往人身上浇凉水。但她并没有感到冷；眼巴巴只等着儿子回来。直等到太阳落山，只见康顺风一个人回来了。辛老太太急忙上前去问，康顺风说：&ldo;皇军说他是坚决抗日的，不放回来，我求告了半天也不抵事。&rdo;辛老太太一听这话，一下气得倒在地上，哭的死去活来。可怜五十多岁的寡妇老太婆，为赎儿子把牛也卖了，如今闹得人财两空。每天和十四岁的一个女孩，哭的泪人一般，气得大病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