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容师对她的儿子说:&ldo;你爸爸在乡下的兄弟来啦,来城里做买卖,你们见见他!&rdo;
整容师的手指着我们,究竟谁是&ldo;乡下的兄弟&rdo;呢?
两个男孩也马马虎虎地对我们点头。
红烧牛肉和白斩鸡在饭桌上冒着袅袅的香气,但是不能吃,吃关好的食物如同参拜神抵,我们必须耐心等待。
整容师是这个家庭的太阳,没有太阳的照雄,我们都不会发光。
她在干一件应该受到舆论赞扬、应该在市日报道德专栏里大力宜传的事,她在填蜡美人那无底洞一样的嘴巴,用一种独特的食物。
我熟记着这种食物的配料:
白斩鸡胸脯肉二两,红烧牛肉二两,白米饭三两,冬眠灵
我熟记着配制方法:
把鸡肉和牛肉剁成糊状,然后搅人米饭。将冬眠灵药片研成细末,撤在上述食物中,充分搅拌,使之均匀。
我们听着蜡美人贪婪的吞食声,她的牙齿不时咬住不锈钢制的小饭勺,整容师把饭勺拽出来。有如此旺盛的食欲,所以当一个月后的某个时刻。她鬼鬼祟祟地从洞穴里钻出来。捞起一根架蚊帐的竹竿充拐杖,在房间和庭院里转来转去时,我的惊讶是有限的。
她终于喂完了蜡美人,款款地走到餐桌旁,蜡美人甜蜜的挤声在她身后随即响起。那天晚上她穿着一件肥大的圈领汗衫,双辱前挺,有坚韧不拔的感觉;她的下身穿一条米黄色的制服裤头,腿上的黄毛茂密,有柔软光滑的感觉。总而言之,她的落拓不羁的衣着并没损害她的迷人风度。
她从箱子里摸出一瓶红色的酒。家里无有启瓶塞子的工具,她用牙齿咬开了瓶盖,然后倒在一个大碗里,她说:&ldo;明天,方去第八中学。张去经商,我们的合作开始了。为了这合作,干杯!&ldo;
我端起了这杯红酒,心怀抨地乱跳,对面那面椭圆形的镜子里,又一次照出了我的脸?我的脸没有了,我戴上了假面具,开始演戏啦。她的眼睛在鼓励我,灯光下,一切都迷迷蒙蒙,白斩鸡目光灼灼,在盘子里起舞。我把酒倒进喉咙,一股凉意在腹中回荡,他们的脸上都挂上了jian邪的笑容,我的脖子上套上了他们绳索。我被他们牵着走,愤怒的不是我,我方富贵、懦弱的方富贵像一曲忧伤缠绵的音乐,渐渐地远去了。
这时,又是突然间、又是命运般的这些黔驴技穷的叙述者们惯用的字眼,涌到了你们眼前,好像一堆腐朽的枯枝败叶‐屠小英嗯嗯的哭声穿透墙壁,在这个房间里双荡。‐以后发生的事情完全可以在市日报的副刊上发表‐那面镶嵌在立柜上的椭圆形镜子,啪啦一响,阵成了几百片,玻璃碴子稀哩哗啦掉在地上。
我惊呆了。我叫方富贵。我听到了妻子的痛哭,她错误地认为我死啦。我活着,我要立刻回去看她,安慰她。
整容师,我的同事张赤球以及他的两个儿子都诧异地看着那破碎的镜子。老式立柜上洞开了一个椭圆形的大嘴,嘴里是杂乱的衣物,几十片尖尖的玻璃碴子仿佛锯齿撩牙。
张赤球的嘴唇有些小动作:好像两条尺烦在造桥。但愿我的嘴唇不做这种丑陋的运动。
整容师说:&ldo;是张赤球的胳膊肘子捣碎了玻璃!俗话说,&lso;旧的不去,新的不来&rso;,在所有的家具中我顶讨厌这个立柜,在这个立柜上我顶讨厌这面椭圆形的镜子。现在它破了,太好啦。这是个好兆头!它在说明:咱们的倒霉日子像这玻璃一样四分五裂;好日子就要到来。&rdo;
张赤球说:&ldo;椭目是了不起的,天体运行轨迹都是椭圆,譬如地球,譬如太阳……&rdo;伪张赤球说:&ldo;什么事都不要说的这样绝对,中,人类所知道的仅仅是沧海一粟,在茫茫无边的宇宙敢担保,在宇宙中,甚至连沧海一粟都不到,你怎么保有的天体的运行轨迹不是椭圆呢?你怎么敢担你们有的天体的运行轨迹不是正圆、甚至是半圆、平行四边形呢?&rdo;&ldo;不要胡扯啦!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ldo;她说,&ldo;明天之后。就看的了,能不能吃上海参,面和新鲜的蔬菜,全看你们能不能赚到钱!俗话说得好:&lso;马瘦毛长鸯拉集、穷鬼说话不中听,有钱的放个狗臭屁,鸡蛋黄味鹅鹉声&rso;,挣钱去吧。&rdo;
一副沉重的、无形的担子压在张赤球肩膀上,他嘴唇的造桥运动更加频繁。
&ldo;不要哆嗦啦!&rdo;嘴上业已生出绿色小胡子的大球说,&ldo;我们想吃饭&rdo;
整容师找来一只景德镇陶瓷厂烧制的圆盘‐这是第八中学第一个教师节时发给老师的纪念品,盘中央画着三匹瘦骨伶仃的黑马‐据说这盘是应该挂在墙上观赏。而不是像整容师这样‐用毛巾揩揩盘上的灰尘,从红烧牛肉盘里拨上一部分肉,从鸡身上撕下两条腿一只翅膀‐她的两个儿子眼里闪烁着绿幽幽的光芒,好像要把盘里的东西攫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