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浙江来的女人,她的儿子已经两岁多了,还不能坐,更不会站。有一天,她气喘吁吁地跑来找我,欣喜若狂地说:&ldo;芊芊,快到我们病房去看,我儿子,他终于会坐了!&rdo;我跟随她到了病房。她坐在床上,把孩子搂在身前,摆好姿势后,小心翼翼地松开了双手。最多不超过两秒钟,孩子便委顿下来,一头栽在妈妈身上,她却依然期待地望着我,兴奋地说:&ldo;芊芊,看到没有,我儿子他会坐了!&rdo;我点点头,笑着说:&ldo;真好!祝贺你们!&rdo;她欣慰地笑了,低头看着儿子,目光里满是赞许和期望。一股热浪不可抑制地冲进眼帘,我背转身,悄悄地离开。这就是母亲!花了数月和数万元,换得儿子不超过两秒钟的&ldo;独坐&rdo;,已经心满意足。仿佛所有的艰辛和心血都没有白费,都有了回报。
在物理治疗室,其实也就是运动训练室里,一个四五岁的男孩一动不动地趴在地上。他白发苍苍的老奶奶试图教会他爬行,竟&ldo;扑通&rdo;一声跪倒在地,手脚并用示范起来,边爬边喊:&ldo;刚刚,看着奶奶,这样手先伸出去,然后腿跟上……&rdo;男孩茫然地瞪着双眼,并不得要领。他奶奶倔强地在地上爬行着,汗水从她布满皱纹的额头上沁出来,一滴滴落在地板上,她仍然毫不气馁地喊着:&ldo;刚刚,瞧奶奶……&rdo;
这样感人的事情几乎每天都在发生,我的心每天都受到这样的撞击和震荡,仿佛经受了一场灵魂的洗礼。残疾人是社会的弱势群体,脑瘫儿更是残疾人里面最弱势的一组。我不是旁观者,我是他们当中的一员。我们同呼吸,共命运,共患难!我们都在努力,为了孩子有一天可能会站起来,像正常的孩童那样,沐浴和奔跑在阳光底下。虽然对于这里面的大多数人而言,永远是一个无法企及的梦。我们卑微而渺小,我们的孩子可能永远都是残疾人,但我们并没有放弃努力。我们在咬着牙,尽力地和命运抗争。我们可能会劳而无功,一无所获,但我们拥有延绵不绝、至真至纯的信心和爱。只要有一线的希望,便会付诸百分百的努力。一个意志坚定的人是不可战胜的。
在脑瘫医院这所特殊的学校里,我终于实现了质的蜕变,就像我的故乡传说中的那只凤凰,自焚后实现涅。我从云端飘到了地面,结结实实地触碰到泥土,触碰到生活的实质和重心。这个世上,本就有极多的家庭和个人会遭遇种种的灭顶之灾,对于社会而言,几率可能只是百分之几,千分之几,可对于受难的家庭,就是百分之百。我的孩子从生下来就倍遭磨难,但我们并不是这世上唯一最不幸的人。就在这所医院里,比丫丫情况严重千百倍的人数不胜数。他们都怀抱希望和梦想,我还有什么资格自我怜惜和感伤?我不再抱怨,不再伤怀,不再是那个悲悲戚戚,矫揉造作的小女人,而是一个坚韧、顽强,随时准备为孩子而战的母亲。
&ldo;人在做,天在看&rdo;。我所能做的,只是静下心来,踏踏实实地为孩子把每一件事做好。只要自己尽到努力,至于上天要给予自己什么,都只能接受。
所有的医学书籍和专家都告诉我们,脑部的损伤是终生无法修复的,一旦形成便永不可逆。当初丫丫被诊断为&ldo;脑白质软化&rdo;,在核磁共振的片子上,可清晰地看到几个白点。按医学来说,这是终生不可改变的,等于说丫丫终生被判了极刑。现在的治疗最多让她今后可以简单地生活自理,绝不可能恢复到正常人。
然而,丫丫的表现确实是日新月异,突飞猛进。我站在医院&ldo;痊愈儿童&rdo;的功劳簿下,发现丫丫的现状已经比所有&ldo;治愈&rdo;的孩童不知好了多少。其实,现在的丫丫已经与和她同龄的正常孩童无异。
唯一让我担心的是当初核磁共振的图片,冰冷的机器代表了&ldo;科学&rdo;,而&ldo;科学&rdo;是不容置疑的。
一个疗程结束了,医院进行例行检查,丫丫再次做了核磁共振。
我并不敢抱任何幻想,毕竟要相信&ldo;科学&rdo;。拿到片子后,我甚至没有勇气取出来看一下,只是心存一丝侥幸,轻声问道:&ldo;片子……有什么问题吗?&rdo;
&ldo;这孩子没什么问题。&rdo;医生轻描淡写地回答。
&ldo;什么?没‐‐有‐‐问‐‐题?&rdo;我吃惊地张大了嘴,一时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数月前,在北京的医院里,我们眼巴巴地盯着医生,希望听到一句&ldo;没有问题&rdo;,这样就证明是一场虚惊,我们会抱着丫丫高高兴兴回家去。然而,无情的一句&ldo;脑白质软化&rdo;如五雷轰顶,炸得我们魂飞魄散。天空一下子塌了。
如今,我已经接受了既定的噩运,已经积蓄了全身的力量,准备和丫丫一起同&ldo;脑瘫&rdo;这个恶魔打一场生死战,医生却告诉我&ldo;没有问题&rdo;!
我迅速地抽出片子,只见影像上光洁均匀,那几个折磨了我们数月的该死的白点,居然不见了!
《在疼痛中奔跑》三十八:芊芊(7)
脑白质软化的症状消失!
怎么可能?所有的专家都告诉我们,脑部的损伤是不可逆的。一旦形成便终生无法修复,只有激活别的脑细胞替代已坏死的脑细胞功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