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妈拿着一个信封从内间走出来,递到沈夫人面前。
“夫人,都在这了。”
沈夫人点点头,放下茶杯,将信封按在炕桌上。
“秋菊。”
秋菊扑通跪在地上。
“夫人,我、我错了。”
沈夫人笑的和蔼可亲,“张妈,快将秋菊扶起来,这都是民国了,可不兴下跪求饶那一套。”
“是。”
张妈走到秋菊面前,皮笑肉不笑的说:“秋菊姑娘,您是自己个起身呢,还是老身扶您一把?”
秋菊肩膀一抖,张妈是实打实大户人家里训练出来的老妈子,整治下人的手段花样百出,府里的丫鬟、小厮就没有不怕她的。
秋菊咬着嘴唇,趴在地上嘭嘭嘭磕了三个响头。
“夫人,看在秋菊自小跟在您身边伺候的情分上,您就饶了秋菊这一回吧。”
沈夫人抚着自己修剪成杏仁形状的指甲,是申城那边当下最流行的款式,眉目含笑,言语轻柔。
“你有什么错呢?”
“我、我……”
秋菊涨红了脸,她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心里日思夜想的再疯狂,脸面还是要的,那样的话实在难以启齿。
沈夫人朝张妈抬抬手,张妈瞪了秋菊一眼,重新退到一侧。
“秋菊,你是个聪明姑娘,有漂亮的脸蛋,聪慧的头脑,四个丫头里,我原本是最看好你的。”
沈夫人说话的语速慢悠悠的,有着江南女子独特的温柔恬静,可了解沈夫人的都知道,这越是温柔最后摆在你面前的刀子就越锋利。
“夫人……”
秋菊额头抵在青砖地面上,浑身打颤,嘴唇抖的说不出一句完整话来。
她跟随沈夫人十几年,不止一次见识过沈夫人谈笑间便处置了那些生了歪心思的人,想破大天她也没想到,有一天跪到夫人面前瑟瑟发抖的那个人会是自己。
沈夫人将信封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泛黄的纸张,展开后,顶头写着两个大字:死契。
“刚入冬那会儿你娘跟我提过,说你转年到十八了,该说个婆家嫁人了,燕西庄子梁总管的儿子,叫……叫什么来着?”
张妈立刻答道:“回夫人,叫梁浩轩。”
“哦,对。”
沈夫人颇为满意的点头,“这名字起的好,浩瀚胸怀,气宇轩昂。”
“那可是呢,老奴曾见过那孩子一次,斯文有礼,文质彬彬,听说脑子可好使,是把读书算账的好手。”
“哦?是吗?赶明得空倒要把孩子叫过来瞧瞧。”
沈夫人和张妈一唱一和,说的热火朝天,跪在地上的秋菊却如同坠入冰窟。
燕西庄子的梁浩轩,那是出了名的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听说他大字都不识得几个,如何读得了书,算得了账?若是真如夫人和张妈说的那样好,何至于二十四五岁了还娶不到一房媳妇?
“可怜天下父母心,你娘事事为你考量,只可惜,你动了不该动的心思。”
沈夫人虽然面上含笑,眼神却愈发冰冷。
秋菊抽噎一声,将头抬起来,眼泪糊花了精心描绘的妆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