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雷剑……’云天青心中闪过几个念头,随即掐灭。据刚才所见,红所铸的剑曾全部收缴,交由玄霁尽数毁去,为何奔雷剑仍会……嗡的一声,另一道灵气似乎被激发而出。这次的气息云天青更加熟悉了。‘素颜剑!’云天青险些惊叫出声。当日在卷云台,他见到奔雷与纪霜在红手中,独独不见素颜剑,却不料素颜剑竟会在这里!“……夙红师妹……”剑阁内忽然传出一声极低的谓叹。若不是云天青将五感都提到了极致,本也不可能听见这样低的声音。这个称呼,更让他疑惑丛生。夙瑶师姐的做法,分明是恨极了红,怎么还会这样称呼她……?“奔雷……雷霆万钧,真气破敌……师兄的这柄剑上有了裂痕,玄霁却无力修复。这是否也是……”云天青竖起了耳朵,却听不到下文。过了好一会儿,里面才再次传出声音。“这柄素颜在你手中十年有余,若要重铸,早便有机会……夙红师妹,你昔日在琼华派时,可曾有过犹豫,可曾有过不舍?”“道不同……不相为谋……好个道不同!”夙瑶的声音突然拔了上去,剑阁内传出哐当一声,似乎有什么掉落在地。云天青心生警觉,立刻退了开去。果然,不一会儿,夙瑶便摔门而出,手上提着素颜剑。守卫的弟子早已避开,云天青趁机向剑阁内看了一眼。奔雷剑高高地挂在墙上,一道裂痕从那八个篆字中纵向劈开,剑身已损,连带着灵光也变弱了。云天青不敢多留,立刻便打算离开,在抬脚时心念一动,他跑到陈列水系兵器的剑阁望了一眼。果然如他猜测——纪霜剑悬在剑阁内,孤寂而冷清。云天青回到青鸾峰,对夙玉说了些琼华的境况。夙玉低头笑了笑,去逗弄天河。两人也不再谈及琼华的事情。随着天河年龄的增长,益发变得顽皮起来。天河生性活泼,胆大又好奇心重,精力旺盛,竟然把青鸾峰当成游乐场般,整日里窜上爬下,着实让夙玉头疼。云天青过几日便会过去探望她们母子,天河一见到云天青,就会兴奋地跑上去要抱抱。起先云天青还不知道原因,等到后来知道了,翻了个白眼无话可说。夙玉抱歉地笑笑,让小天河自己出去玩。“天青师兄,抱歉……上次我说到孩子的父母……天河便以为唯一见到的男子便是自己父亲了,缠着我说要去爹爹那里,好不容易哄下来,他却叽叽喳喳问个不停。可是……”夙玉的声音低了下去。天河的那些问题,几乎每个孩子都会问——但是她无法回答……“……夙玉师妹,这也不是长法。天河与师兄面貌有七分相似,现下虽看不出什么,等到年岁渐长,他总会起疑心的。况且……你打算一直瞒下去吗?”云天青微蹙眉头,手指敲着桌面。“……他现在还小,有些事情,不适合告诉他……”夙玉挣扎了片刻,如此回答。云天青觑了夙玉一眼,见她眉目忧伤,叹了口气。“罢了,既然这样,我认他为义子,你也不必为难了……只是,除非他一辈子待在青鸾峰,否则焉能不知子女样貌与父母肖似?彼时疑窦丛生,你要如何对他解释?”“……天青师兄,望舒虽已被夙红师姐带走,与我的联系也已中断……但是昔日修炼之时,我经脉逆变,比常人更惧阴寒,纵然只得片刻的侵袭,却也种下病根,无法拔除了。不出几年,我便会辞世……”夙玉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说话时语调虽平静,手指却不自禁地颤抖。“到时候,天河就拜托师兄照顾了。此情夙玉永生不忘,若有来世,结草衔环……”云天青惊得站了起来,“夙玉师妹你说什么?!经脉逆变?这是何时的事?!为何你都不……”夙玉苦笑着摇头,“当日夙红师姐曾劝告过,奈何其时势如骑虎,若说半途而废,师父和……决计不会赞同。如今不过得当日之果,怨不得他人。离开琼华时,我便有此觉悟,如今几年时光,都是托庇于师姐而已,我已经心满意足,再不敢有所奢求了……”云天青的神情一下子黯淡下去。事关双剑,不论是两位宿主,还是红……这之中的纠葛,都不是他所能插手的。到今日,他也不知道,红到底怎样了。被羲和剑所伤,纵有望舒在旁,也令他忧虑不已。不知过了多久,夙玉突然抬起头,眸中隐隐含泪。“天青师兄,若不是担心我,你早已设法去寻师姐了吧……我原不该如此绊着天青师兄,等到、等到天河长上几岁,能独自生活的时候,天青师兄便走吧。去找师姐,你们不该如此错过的,倘若……夙玉岂不是罪大恶极?”云天青听到这番话,神情一连变了几变,最后他转过头去,悠悠地叹了口气。“她若避而不见,我定是找不到的。何况,魔界岂能随意来去?似我今日的修为,即便去了,也徒然给她添乱而已。这些事情,我自有计较,夙玉师妹不需放在心上。只有我修为增进了,才能提寻找她的事情。修炼与照顾你们不相矛盾。”夙玉抿了抿唇,低下头去,没有吭声。她清楚地记得,最开始认识云天青的时候,他虽然在笑,眼神中却隐约有着戒备和不满。后来,玄震师兄与夙瑶师姐都对她颇为照顾,但神色间总有些不自然。她和玄霄师兄同去醉花荫的时候,间或有同门指指点点,似乎议论着什么。她不知道原因,直到那日,她在承天剑台,见到了夙红师姐,才恍然大悟。接过玉衡剑时,她感觉到夙红师姐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后,却毫不犹豫地转过了视线,言语间礼貌周全,却透出淡淡的疏离。那时候,她也没有多想什么。如今回思,在那一刻,夙红师姐是不是已经改变了一些决定?事实上,在之后的几年,夙红师姐一直相当照拂她。夙玉很早就发现,夙红师姐和天青师兄互有情愫——即使最开始,夙红师姐自己没有察觉到。在她下山历练时,夙红师姐为了救她伤了右臂,更在之后,为了救天青师兄,伤了眼睛。连自己都顾不上,优先考虑救人——这样的关切,夙红师姐却未察觉到背后的含义。天青师兄表现的虽然隐晦,却躲不过有心人的观察。如今,因为她的缘故,天青师兄不得不留在青鸾峰,她怎能不心生愧疚?这天的谈话到这里也就结束了。天河就此多了个姓氏。时光持续流转。云天青专心于修炼,比起在琼华派时,还要卖力的多。他细细地录下以前红说过的咒语歌诀、修炼方法,这才发觉,其中自成体系,与琼华之法殊不相关。有时他会在纸上写写画画,等到回神之时,哑然发现,不知不觉中画了一幅人物画,全不是眼前风景。他看着眼前的画,沉默许久,和写废了的纸一起丢了。某日,他去看望夙玉时,惊讶地发现,夙玉竟然十分严肃地对天河训导着什么。走近几步,他恰好听到了天河的声音。“娘,孩儿记得了!这是红姨,以后孩儿如果见到她,一定会像尊敬娘一样尊敬她!如果她有什么要求,孩儿一定听从!”云天青心中一震,目光随即落在屋内墙壁上的画像上。红衣女子斜倚在栏杆上,微微侧头,仰望着月亮。那是很多年前的她。不知不觉中,天河五岁了。夙玉的身体越来越差,有一天忽然晕倒,天河急急忙忙地翻过山头去找云天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