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么,当你兴冲冲的自认为周全、会得到积极反馈的一通忙活下来,万事也具备了,东风也给请来了,只等着对方抬脚上来,结果递过来的是响箭一支,“啪”地定在了离你脸颊三寸的地方,箭头儿上还颤悠悠的绑着封信,信上字数不多,却尽是拒绝之意,可想而知,你会有哪种反应了。
这可就真的是天边儿飘来六个字——“一厢情愿了吧”?!
苏怀清苏大老爷当时就是面对着那样的窘境,好不容易又是翻找合适的学校、又是联系国外的亲友、又是准备出银钱给孙女儿到国外置地置业、又是寻么着合适的丫头仆人跟着照看、又是找相关的书来读,以便为孙女儿选个最好的大学和专业……
这些准备是在苏铭婳的剧本一开始被选用时,就已经启动了,这么算来,到前一天告知苏铭婳为止,这一路折腾,足足折腾了十二个月。
好吧,这真真是,一腔心血付之东流。苏大老爷难免又恼又怒、又急又羞,心下里除了“难堪”俩字,还是“难堪”俩字。得,他老人家的自尊心被伤害了,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也修补不好了。
苏大太太虽然心底下也不痛快,只是到底是疼了许久的孙女儿,还是自己最得意的两个孩子生的,难免宽容几分。当然,大太太也没有像大老爷那般付出精力于出国的准备,这没有太大的希望,便没有更大的失望,关于苏铭婳的未来这一点,这两口子是不在一个频率上了。
大太太还劝丈夫呢:“老爷,何必呢?你这般气恼,不但伤了自己个儿的身子。还把孩子给吓到了,你是没看到,婳丫头那个小脸儿吓得啊。都没有一丝儿颜色了。”
大老爷这会儿正是心里脆弱的时候,难免比平时敏感一些。闻言心中就较量开了:“不但……还……?这重点是强调‘还’字的后面啊!”这么一寻思,心中原本平静的怒意再度翻起,心里的小人儿在破口大骂:“好呀、好呀,好个大太太啊,我和你是几十年的夫妻了,到头来,在你心里的位置。还没个不知好歹的孙女儿重要?合着我的心血付之东流,你不心疼;我被气得怒急攻心,都险些晕倒了,你不难受;反而将浪费我那心血、将我气晕的婳丫头的反应看进心里了?!真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什么叫吓得没有半丝儿血色了?婳丫头她的胆子可大得很哩!不然她敢直愣愣、硬梆梆的说出拒绝的话来?但凡有点儿良心和孝心的。也该知道我这做祖父的心意,就是有一两分不满的,也很该找个好时机、有个好态度的和我慢慢分说,才是正理?哪有把自己祖父的心意摔在地上,还踩上两脚的?这是哪家的道理?”
苏大老爷有个特点。心里愤懑不满了,多事让自己心里的小人儿在一边儿跳脚,等发泄出来了,便也没有了说话埋怨的力气,反而没有了说话的兴致。一般情况就是自己找个没人的地儿,怄会儿气。气消了,一般也意味着他在自己的小本本儿上记上一笔,那些小仇小恨的,等有了时机再报不晚。
由此可见,这苏老太太所出的子嗣,在某些地方的确是一脉相传。
“哼!”冷冷的瞪了大太太一眼,大老爷赌气似的扭身过去,面朝着墙壁,自己拉过被子裹紧了,抱着胳膊生暗气。
大太太一向对丈夫的心理拿捏得当,刚刚不过是没想到丈夫会和孙女儿真生气,眼下听着耳畔不断传来的大喘气的声音,心下直道不好,心说:“若是不给这糟老头子哄好了,怕是婳丫头在他心里的地位可就要一落千丈了。”
“要我说,老爷不应该如此反应,你向来是个胸襟广阔的,因这个,孩子们才敢直抒心意……我成人,婳丫头近来脾气是有些古怪,可咱们也得承认,那时元儿来府之后的事儿了,小孩子么,难免有想不通的时候,估计她是误会老爷了,以为你是想远远的打发了她,好给元儿腾地儿呢!”
“哦?”被子里的人拱了拱身子,给了点儿反应。
大太太心中一喜,忙道:“要是为妻说,老爷也太慈心一片了,原就该将你的付出摆在孩子们面前,这可不是邀功,二十告诉他们,长辈为他们做了什么,让他们好不辜负长辈的心意……这原也是为得她们好,免得将来他们因为自己的无知,而错了规矩。要说,老爷当初的付出让婳丫头看在心里,她能不感念你的一片慈爱之心?她可还能这般怄气?……不过,可见的是,孩子没和咱们两口子疏远,反而因为离开咱们而难过呢?如此失了分寸,老爷也当原谅则个,不是?”
大老爷虽然还是有些芥蒂,却也因为大太太的一番话而将怒气和不满消了九成,只是嘴上仍旧比较强硬的说:“哼,希望你也别是‘一厢情愿’的想法儿才好!”
浑厚的声音在“一厢情愿”四个字上加了重音,听得大太太又好气又好笑,眼看着自己的功夫没有白费,大太太心情又好了几分,眼见这里间儿内室无他人在旁,便笑意隐隐的依偎过去,又是当儿子又是当弟弟又是当情人的将丈夫一通好哄,这才换得寒冬染春色,好一片暖洋洋、喜纷纷的鸳鸯悄语映花红的景色。
大太太晚上好容易哄好了丈夫,正寻思着赶上午管好家务,便到孙女儿的院子里坐坐,祖孙二人也好说说心事,她也是不甚满意苏铭婳的直棱,也有点儿埋怨苏铭婳的不识好意。于是,本着要将儿子遗留的孙女儿教育好的心思,大太太心神不定的和几个管着事物的婆子说了会儿话,又见了内外两个管家后,便连上午专门加的一顿点心也不吃了,就要往苏铭婳那儿走。
正巧迈出门去,和大老爷碰个正着。苏怀清得知妻子的目的地,犹豫了两秒,见妻子并无邀他共走的意思,有些不痛快的主动开了口:“我陪着太太走一趟吧,免得让那个不是好歹的丫头,将你也气到!”
大太太只能苦笑着应下,又道:“老爷,要是我说,实在不行……干脆就别让婳丫头去国外了……你看五弟怀鸣,他们一家子到了国外,不是将十丫头和诺小子留在京城了?我看那意思,十丫头是不会留洋海外的了……由此可见,外国也未定是那么好!咱们儿子是去了,可恪儿他、他……”说着,竟用帕子捂着眼睛,抽泣起来。
大老爷听了心中也是伤感,眼角也跟着湿润起来,只是男人终究比女人想得开:“恪儿,他那个是个例,咱们只能伤叹一句,咱们恪儿他时运太过不济,命也不好……你看这没年留学的人、每年归国的人有多少!可见哪个去不到、回不来了?……至于,五弟他,向来心思深,脑子也比我们这几个兄弟好,谁知道他打得什么主意、有得什么安排了呢?人家十丫头也……唉,算啦!”
大老爷虽然看着温文尔雅,实际也不是没有成算的,毕竟他是由他的祖母和母亲这两个能人共同抚养长大的,只是那一番打算,偏偏遇上了平时看着精明、一遇上子女就变愚顿的妻子,碰上不知事儿的孙女儿,也只能长叹一声,有些灰心:“算啦、算啦,既然婳丫头不情愿,变就算了……这老话儿说得好,强扭的瓜不甜,她既然没有这番心思,我强扭着她去了,也是不好……若是真有什么不当,悔恨的可就不只是你了……也罢!”
苏怀清摆摆手,停下脚步:“你径自和她说去吧,我且到花园儿去坐坐。”
大太太不放心:“这寒冬腊月的,何必找冻呢?不如去暖亭里坐会子吧,咱家的暖亭虽比不得老太太那儿的,也是有看透儿的。”
大老爷嫌呱噪,皱着眉头摇首道:“行啦,我自有一番想法儿,你去忙活你的吧!”说完,头也不回的走远了。
大太太心知他心中仍旧不快,也不拉着他招他烦闷,只是嗔了几句,去找苏铭婳了。
要不就说无巧不成书么,大老爷去的花园儿,原是老园子,因为位置偏僻,所以平日里很难有一两个人经过,可是这天,因为想找个僻静的地儿舒缓一下心中的郁闷,便选了此地。
谁想,就是在那里,他竟然看到了让他眦目欲裂的一幕——苏铭婳将苏铭元一把推到了湖边,幸得鸣元大了几岁,手脚也算灵活,转了个身,躲过了摔倒湖面的危险。
苏怀清顺着湖面往下瞧,那本应该是被冻得结实的湖面,竟然只有薄薄的一层浮冰!
苏怀清的心当时就被冻成冰坨子了,直愣愣的就往下坠,还没等他开口呼喝,那一见不成功的苏铭婳竟然再度向苏铭元抓去!
“住手!”“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