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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第1页）

回到府上，我便问枕壶：&ldo;咱们成亲时庄致致送的贺礼，你搁到哪里了？&rdo;枕壶道：&ldo;通通在库房里搁着，你要什么？&rdo;我问：&ldo;当初那礼单上写了天蝉纱，是不是？&rdo;枕壶笑道：&ldo;她那礼单长得拖地了，我哪里记得什么纱啊缎啊。&rdo;我料想此事不能指望枕壶，便径自去库房寻找，比对着礼单一个个寻去，竟真被我找到一匹天蝉纱。

彼时日色已昏，我在薄暮下展开来看，竟被潋滟流光晃花了眼睛，便心知那绣娘并没有瞎说。我把沈安乐叫到跟前，笑吟吟道：&ldo;如今我有一事要委托你去办。&rdo;沈安乐机灵地点头道：&ldo;夫人尽管吩咐。&rdo;我道：&ldo;此事虽紧迫，却也不难。你将这匹纱缎兜到锦绣坊去，告诉他们这是赠与丞相府优二小姐的贺礼。只一点，万万不能叫锦绣坊的人瞧出你的身份来。&rdo;沈安乐笑道：&ldo;这个简单，夫人且宽心罢。&rdo;他取了纱缎去，告辞道：&ldo;小人去去便回。&rdo;

沈安乐果不负我所望，锦绣坊次日便告知优姝说有人赠了天蝉纱。优姝面上不动声色，待锦绣坊众人回去复命，不由得喃喃道：&ldo;会是谁呢？&rdo;我笑道：&ldo;你管是谁，总之你这场婚事是有天助的，必然会顺顺当当。&rdo;

半月倏忽而过，明日便是优姝的婚期。我今晚别了枕壶，带了嫩嫩歇在相府里。阿爹将我们姐弟三人叫到跟前说了些闲话，嫩嫩呜呜地过来要我抱，阿爹瞧着他面相可爱，心生欢喜，便道：&ldo;让我也来抱一抱。&rdo;嫩嫩很是乖觉地坐到他膝头，搂了他脖子。优泽轻哼一声，别过脸去。阿爹向来严厉，对我们三个子女也是无限端方，从前是绝不会有这样的亲昵的。阿爹微微笑了笑，向优泽道：&ldo;如今我也抱不动你了。&rdo;我便勉强搂了优泽道：&ldo;阿姐抱，行了吧？&rdo;他如今十岁出头，个子蹭蹭的窜，我又哪里抱得动了。

聚在一起闲话后，阿爹挥手叫我们散了，只把优姝留下。我扭过脸往他俩一眼，只见他们脸上无限庄重，殊无喜意。

婚礼当天我自然起了个大早，揽了一些闲事在那儿忙。绫织将优姝打扮妥当，穿了阿娘的凤冠霞帔，用红巾覆了脸。阿爹颇感慨地倚在门边，优姝盈盈向下拜了三拜，阿爹执了她的手，一双眼里竟泛了点泪光，轻声道：&ldo;你是最像你阿娘的。&rdo;我去扶了优姝的胳膊，塞给她一团糯米团子，低声道：&ldo;你若是饿了，便用它垫垫肚子。&rdo;优姝在盖头底下轻笑道：&ldo;哦哟，这成个什么体统？&rdo;我道：&ldo;你便信了阿姐罢，阿姐是过来人。到时候饿得你头昏脑涨，你便晓得阿姐的好了。&rdo;

相府里闹了个锣鼓喧天，大红软轿饰了五色彩帛厚在门口。优姝哭了好久，总算由优泽摇摇晃晃背到了轿子里。巫端臣骑了骏马，一身红衣，喜气洋洋地来阿爹跟前拜。我蓦地记起祁山里头那场婚礼来，忍不住别过脸叹了口气。

我送优姝上了轿，便悄无声息地躲开了这场热闹，在花园子里折了一枝秋百合，匆匆向我家墓园里去。我阿娘坟前却有一人先我而到，长身玉立。我上前执了他的手，轻声道：&ldo;枕壶。&rdo;枕壶扬眉笑道：&ldo;我料了你要来的。&rdo;我将那支洁白如玉的百合花恭恭敬敬呈在阿娘坟前，坟前已经生了几丛杂糙。我自洒了几滴泪，向枕壶道：&ldo;我阿娘若看到优姝嫁人，不知道多开心呢。&rdo;

拜过了娘，我便和枕壶匆匆赶往巫端臣的官邸。他如今炙手可热，又逢了这样一场盛事，屋外那一整条街都被围得水泄不通。门僮守着门千恩万谢道：&ldo;诸位老爷，我们巫先生十分感谢诸位厚爱，可私宅地小，实在容不下诸位这么些人啊。&rdo;有识趣的，便留了礼和礼单，拱一拱手扬长去了；更有不识趣的，堵在门口道：&ldo;巫相公可是瞧不起我们？咱们好心来贺礼，竟连屋子也不让我们进？&rdo;

我与枕壶相视一笑，避开人群，枕壶道：&ldo;咱们从后院翻进去吧，省得去前头挤。&rdo;我望了望巫端臣宅邸前那熙熙攘攘的人群，不由得叹气道：&ldo;咱们陛下一点点的青睐，竟把整座长安城玩弄在股掌之上。&rdo;枕壶用折扇掩了唇道：&ldo;长安城算什么？天下不都在陛下的股掌之上吗？&rdo;我于极热闹中竟生了些荒凉，叹道：&ldo;我算是晓得了师姐师兄缘何去修道，人间的富贵荣华，竟是梦一般。&rdo;枕壶淡淡道：&ldo;修道又何尝不是梦呢？&rdo;

忽有一女子白衣如云雾，加之以白纱覆了脸，仙气飘飘地自远而来了。也不见她如何动作，只是从从容容地穿行在人群中，竟信步走到了正门前，直直望了那守门的小僮。小僮虽看不到她的脸，但瞧她风度姿容，却万万不敢怠慢，只躬身道：&ldo;小姐可有请柬？&rdo;那白衣女子轻飘飘道：&ldo;我是巫夫人的姐姐，竟也需要请帖吗？&rdo;小僮吃惊道：&ldo;沈夫人？&rdo;

我一骇，枕壶敛了折扇静静地望过去。那人群中也有人识得我的，便扬声道：&ldo;曾经的优大小姐，如今的沈夫人我却是见过的，万万不是姑娘你这模样。&rdo;那白衣女子嗤笑一声，道：&ldo;我自然不是优华。&rdo;那人又郎朗道：&ldo;巫夫人是相府二小姐，你既然不是相府的大小姐，又哪里称得上巫夫人的姐姐呢？&rdo;白衣女子却如玉般凝立着，不作声。小僮便小心翼翼道：&ldo;姑娘若不能拿出请柬来，还是请回罢。&rdo;人群中又有人道：&ldo;正是，请回罢！即便是来贺礼，又哪有蒙了脸的道理？鬼鬼祟祟成什么样子！&rdo;

白衣女子笑道：&ldo;谁说我是来贺礼的？&rdo;

枕壶倏忽手腕一点，投出了折扇。那柄扇子直直纵到白衣女子跟前，顷刻间碎成了齑粉。白衣女子微微愕然，道：&ldo;谁？&rdo;枕壶郎朗道：&ldo;是我。&rdo;他踏步上前，拱一拱手，道：&ldo;您远道而来，路上奔波辛苦了。&rdo;白衣女子轻笑道：&ldo;还当真有些辛苦。我昨晚睡前忽听了从长安传来的消息，哪里还睡得着？便夤夜从祁山跑过来了。&rdo;

这白衣女子便是祁拘幽了。她说是巫夫人的姐姐，这话一点错处也无。人群中有人听了她一夜从祁山奔来的话，大大地发出一声惊叹。此去祁山近千里，这弱质纤纤的女子竟能一夜奔来，料必是身怀绝技。

我极度心虚，上前哀求道：&ldo;你有什么话，来同我说罢。&rdo;祁拘幽冷笑道：&ldo;我偏要在天底下人跟前说。&rdo;她水葱般的手指向我和枕壶一点，厉声道：&ldo;沈枕壶，优华，我妹妹当初嫁巫端臣，你们俩都是宾客罢？我可有亏待不曾？如今巫端臣忘恩负义，贪慕荣华，另娶他人，你们竟也眼睁睁看着？&rdo;话到这里，轻轻一笑，道；&ldo;我倒忘了，方才那人说什么来着？这位新嫁娘是你优华的妹子？&rdo;

我又惊又痛，只听在场诸人连声惊叹，脑子里飞快地转起来。巫端臣早有发妻，这事儿不少人心照不宣，然于长安众人而言，这位状元郎还是一位清清白白的少年身。他既与优姝定了亲，知道真相的那少数人看在我阿爹的份上，自然是三缄其口了。我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回护妹妹，便不能任由祁拘幽开口，将优姝置于悠悠众口之下，充作长安城的谈资。主意既定，我便开口道：&ldo;祁小姐，你这话怕是说错了罢？当初哪里有什么婚礼，不过是巫端臣纳妾，请了我们去观个礼。&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