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的笑了,答非所问,问了她一个彼此心知肚明的问题:&ldo;祝清晨,你怕死吗?&rdo;她答得斩钉截铁:&ldo;不怕。&rdo;那模样,颇像一个急于得到老师肯定的学生。薛定又笑了,将手里的遥控器随意放在茶几上,才回头看她,&ldo;可我怕。&rdo;祝清晨一怔。方听见下文。&ldo;我怕你太勇敢,也怕你不怕死,更怕你死。&rdo;他伸手,将她被暖气烘得将干未干的头发往耳后轻轻一撩。&ldo;我的路,太难走。一个人已经举步维艰,没必要拉着旁人和我一起走。孤军奋战的时候,我还能做到不问明天,可若是有人在身旁,我反倒会提心吊胆。&rdo;看着她急于反驳的模样,他又失笑。&ldo;尤其,那个人是你。&rdo;祝清晨张着嘴,忽然间发不出声来。他在拒绝,在抽身,可也前所未有的坦诚。她不愿再听一遍在沧县的小客栈里他已说过的话,却也想不出别的理由很好地说服他。薛定是块顽石,固执,冥顽不灵。偏偏这块顽石书读得比她多,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她压根说不过他。室内的空气仿佛温暖的棉花,漂浮在半空里,也堵在胸口。没有进展。一筹莫展。哪怕直面感情,他依然不接受她。祝清晨的眼眶有些酸楚,有些发热,却并非全部来自于他的推拒,也源于他的那番话。他这样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飞机坠毁、炸弹威胁,统统难不倒他,可他就在她眼前坦白承认,他怕她死,怕她不顾一切,怕连累她。她根本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劝服他。怎么办?怎么办?抬头看他一眼,那双眼明亮又平静,却又仿佛藏着波涛汹涌。眉是锋利的剑。唇是三月的花。总是严肃地抿着唇,眼里偶有讥诮与刻薄。可是当他笑起来。当他笑起来的时候,她会觉得平凡的自己也因他而燃烧起来,从心脏到灵魂,熊熊烈焰因他而起,至此她的人生脱离了平淡乏味。眼眶越发酸楚难当。她这辈子,哭过的次数少之又少。因姜瑜的固执不肯离婚而哭过,因祝山海的毫无人性家暴妻女而哭过,因苏政钦的背叛与追求名利而哭过,却从未像今日这样,因为太想爱一个人,光是看着他都快落下泪来。suchsweetsadness头顶是充沛的灯光,周遭是和暖的空气。祝清晨努力稳住眼底的湿意,蓦地伸出手来,毫无征兆地覆在薛定胸口上。左胸,心脏的位置。她说:&ldo;这里有我,对吗?&rdo;一眨眼,有泪掉下来。薛定沉默不已,一动不动坐在那,低头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掌。掌心恰好贴在他心脏所在。他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一声一声,像是沉重又难以遏制的叹息,宣告着他的沉湎,他的挣扎。这个女人,素来坚强,像是风吹不动,雷打不倒。也因此,他曾巴望着她那没人性的父亲早些离开她的人生,那唯利是图的前男友也最好有多远滚多远,她就该肆意妄为,好端端的,笑得飞扬跋扈,活得无法无天。可是当这一天终于来了,她还是哭了。这一回,罪魁祸首是他。薛定看着她亮得可怕的眼眸,还有那一行透明的泪痕,心脏在一瞬间被击中。理智灰飞烟灭。他慢慢地抬起手来,准确无误地握住那只覆在他胸口的手。他的手大而粗糙。她的却纤细小巧。然而将她包裹在手心时,却好似天作之合,刚刚好,不多也不少。他拉着她,先碰了碰自己的眉眼,闭眼低声说:&ldo;你在这里。&rdo;在眼里。然后划过面颊,抵达鬓角,&ldo;在这里。&rdo;在耳边。接着轻触鼻尖,&ldo;在这里。&rdo;在鼻端。最后,他悄无声息睁开眼来,欺身向前,吻住她的唇。长达十来秒的时间里,他像风一样席卷了她的呼吸、思维与心跳。终于,他微微离开,睁眼看着她,将掌心里的手往自己唇边凑,轻轻地,再碰一下。&ldo;祝清晨,你在这里。&rdo;若能将人拆开来,重新拼凑一遍,他大概会疯狂到将她融进自己身体的每一尺、每一寸。这样就不论自私与否,就不用担心是否会耽误她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