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块泥板的内容记在下面:
离开了海边,马其顿人又向西深入到沙漠中的锡瓦绿洲[1],只因为亚历山大想要到那里去参拜一座神庙:一座供奉着当地的神——阿蒙的庙宇。
对待每一个被他征服过的异族土地上的信仰与神明,亚历山大都心怀着崇敬,保持着热切求知的渴望;他按照每一个宗教所规定的祭祀仪式和流程向这些异族的神献上牲畜和财宝,然后又向这些神明的祭司们请教关于世界本源问题的答案。然而时至当下,还没有任何一个回答能够让他满意,这其中当然也包括埃及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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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大启程回到了孟菲斯,他在那里重新整顿了军队,并驻派了一名低阶的官员负责长期维持当地的秩序。接着,他率领马其顿人离开了埃及,退回到黎凡特去。他如以往一样,给予所有这些土地以足够的自治权;他从未宣称这些土地属于马其顿或是海拉斯,他亦没有将自己称之为这些国家的君主或是这广袤土地上的万王之王。
亚历山大让每一个他到访过的地方都保持着他来到以前的样子,也正因如此,那些地方的人们在他离开以后很久,依然时常怀念和敬仰着他的德行。即使,他在这些曾被他征服过的土地上只是短暂地停留,而后离开,并再也没有回来过。
春天,马其顿人到了泰尔,夏天到了塔普萨克斯[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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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征的军队向着两河流域进发。当他们跨过幼发拉底河以后,被俘的波斯士兵向马其顿人透露了他们的皇帝科多曼努斯的行踪——他现在很有可能已经在底格里斯的河对岸扎营,选择好了一片对自己有利的地势,等待着最终决战的到来。
于是,亚历山大率军抵达了底格里斯河的河畔,他看到河水高涨且湍急,波斯人并未设防。
“整个两河平原都见不到他的一兵一卒,他是要把巴比伦尼亚白白送给我们了啊……”帕曼纽说。
“是的,我们现在就可以南下,直取巴比伦,但世上可没有这么简单的事,帕曼纽。我们来的一路上,你注意到了什么没有,好几次我们想驻停寻粮,却发现农田被烧,只剩焦土;水井被填,村社谷仓悉数捣毁,几条水道堆满尸体,无法饮用。所以科多曼努斯的目的昭然若揭,如果我们直接南下,就中了他的圈套,因为那样的酷暑之下,我们的补给线又拉的很长,沿路庄稼水源都被破坏,到那时我们就会走投无路,客死异乡,凄凉而终。我虽然成了巴比伦尼亚的王,但那王冠却只能戴在尸骨上了。
“但是幸好我看透了他的想法,不会那样做,因为宙斯和阿蒙眷顾我……因为科多曼努斯并不知道我出征的目的,他以为我‘为父报仇’只是出兵亚细亚的借口;但他不知道的是,‘为父报仇’并非戏言,而是我此行唯一的目的!他认为我看到这汹涌的水势就会退却,但我不会这样做。帕曼纽,现在就命令士兵们做好渡河的准备。我们要到对岸的高加米拉[3]去,与我们的敌人决一死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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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其顿人就那样渡过底格里斯河,来到它的东岸。那是一片平整开阔的平原,很显然,波斯人做好了第二手准备,也就是一旦马其顿人渡河,那里就是他们选好的决战地点。
那里有几座山丘,亚历山大登上去,帕曼纽看到敌人的规模时被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亚历山大!你看到了吗?他们……他们的兵力至少有我们的二十倍那么多!”
波斯皇帝吸取了在伊苏斯失败的教训,他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战场,让他庞大的军队可以不受限制的发挥;他从整个帝国的东部、斯基泰人的部落还有印度的归属地,征召庞大的军团;他有一百万步兵、四万骑兵,有数十头战象、上百辆刀轮战车;地面经过平整,灌木丛和石子被清除,让他的战车可以不受阻挠的驰骋。远处传来一万人组成的阿契美尼德禁卫军——不朽者军团的操练声,他们头戴三重冕,手持柳条盾和短矛,身披鳞甲,他们身上的铁箍耳环与黄金首饰碰撞发出响声,华丽而庄重。除此以外,波斯人还有巴克特利亚的骑兵,弓箭手数千以及海伦尼克人组成的雇佣军上万人。
相较之下,马其顿与海伦尼克联军,只有区区三万一千名步兵、七千骑兵和不到一万人的弓箭手队伍。
“这里一定就是终点了……”亚历山大望着对面科多曼努斯的营地,说道,“我们明天迎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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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亚历山大把马其顿军队驻扎在尼尼微古城残破宫殿的南面,因为当地的向导告诉他那里是古代最伟大图书馆的遗址,为了避免古迹遭到自己士兵的破坏,亚历山大把他的军队向南移动,驻扎在南面的村落里(就是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决战前的那天晚上,天空出现月蚀,营账中发生了争吵。
很多将领在这时候退缩了,他们因恐惧而到处踱步,不愿在明天出战。他们认为亚历山大太疯狂了,便找来帕曼纽,希望他作为他们的代表,因为这里只有他敢于向亚历山大提出异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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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在那晚的会议上,帕曼纽直言不讳地说道:“陛下!如果一定要在此处刺杀科多曼努斯,那么也应该是在夜间发动偷袭。比如今晚就可派出一支小队,趁着无光的天色,潜入对面,寻找机会将他杀死。若在白天,他们的人数众多,对我们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到时候无论你亚历山大还有什么能耐,你的士兵们恐怕也不敢跟着你继续向前冲锋。在战场上,他们会恐惧,会逃跑,会吓得大小便失禁……到那时,我们的军队也会乱成一团!这和以往的任何一次战役都不一样,每一次我们都是靠奇袭和策略,还有一点点的运气。但是这次,陛下,我希望您现在应该收敛傲骨和气盛,重新审视我们面临的情况……”
亚历山大并没有生气,反而带着轻松地微笑说:“你说的多么正确啊,帕曼纽。如果要让我们用这微薄的兵力去战胜他们的百万之师,那会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啊,对此我从来没否认过……并且,我也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们去战胜他们;无论是在我踏上这亚细亚之前,还是之后,我从未说过我要征服阿契美尼德,也从未说过我要战胜波斯人,更没说过要让他们臣服和归顺海拉斯。
“然而,我却无数次的强调过,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杀死皇帝科多曼努斯,为我的父亲腓力报仇……当然,你有一个错误,那就是这个行动在晚上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很愚蠢,但不至于想不到我们可能会发动夜袭。现在他们的营地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侵入的地方,早已布置层层警戒,严防死守。因此无论我们派谁去都只是让他们白白送死。”
这时,亚历山大走到众人的中间,他用最柔和的嗓音,最坚毅的目光对待这些与他最亲密的战友们。
“朋友们,明天……明天我不要求你们为宙斯和阿蒙而战,不要求你们为马其顿和海伦尼克的荣誉而战,甚至不要求你们为胜利而战。我只要求你们完成一件事:那就是把我送到科多曼努斯的面前,让我完成复仇的誓言。如果你们做到了,到那时你们可以全数撤退,丢下我一个人在那里,我也不会怪罪你们。”
将领们不再说话,只是互相对望,然后带着叹息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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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清晨,科林斯同盟行至战场,开始布阵。因为敌军的规模太过庞大,所以亚历山大的排阵思路呈现守势。他让整个数组形成一个环形,前方的中央为马其顿方阵,负责抵挡来自正面的主要冲击;持盾卫队居于他们右侧,目的同样是吸收进攻;在右翼是亚历山大与他的伙友骑兵团,他们将作为冲锋的主力,力求近前行刺,培奥尼亚的轻骑兵团将与他们同行,弓箭手和阿格里安标枪手挡在他们前方;再右侧斜向前方的是克里特岛和亚该亚的雇佣军,色萨利和盟军的骑兵则在他们的前面,为亚历山大的骑兵团作补充用的机动预备。左翼的指挥官是帕曼纽,他领导色萨利步兵、色雷斯骑兵和其他雇佣兵团;在他们所有人的后方是雇佣军组成的第二道长长的数组,他们使整个队伍形成环形,以应对任何从侧翼袭来的进攻。
亚历山大进入战场的时候,科多曼努斯早已等待在对面,他遵守了阿契美尼德的传统,立于战车之上,身处正中的步兵团之中;他的右方是卡里亚人组成的骑兵、海伦尼克雇佣军和阿契美尼德骑兵卫队;偏右的中段是不朽者军团[4]、印度骑兵和阿马迪亚[5]弓箭手;两翼是大规模的骑兵团,左翼由巴克特利亚人、大益人[6]、阿拉霍西亚人、埃兰人、苏西亚那人、卡杜西人[7]和斯基泰人组成,战车横列在他们面前;右翼则由叙利亚人、米底人、美索不达米亚人、帕提亚人、塞迦人[8]、陀拔思单人[9],希尔卡尼人,高加索阿尔巴尼亚人[10]、萨塞西尼亚人[11]、卡帕多细亚人和亚美尼亚人组成,阿尔巴尼亚和巴勒斯坦骑兵处在他们的队首。至于百万轻装步兵组成第二数组,位于以上所有骑兵突击方阵的后方。
亚历山大跨上“牛头”战马,他从左翼向右翼骑马检阅他的士兵,然后带着昂扬的斗志,向他们喊话:“战士们!你们看到了吗,他们想用人数吓倒我们,但我要和你们说的是,这恰恰说明了他们的国王科多曼努斯是多么的懦弱!如果一个国王是懦弱的,那他们的士兵也必然是懦弱的!所以,你们不用害怕他们,当他们过来的时候,看到你们英勇的表情,他们就会被吓得四散逃离!相信我!战士们,今天宙斯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言罢,亚历山大带领伙友骑兵团,开始朝正前方冲锋。
马其顿的中央方阵也以斜型数组跟随他们的国王前进,波斯人的中央骑兵被吸引向前;敌人开始放箭,当亚历山大接近对方射程的时候,突然改变行进方向,带着伙友骑兵团快速向右移动,看上去就像是要逃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