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明白,若不是皇帝要顾及秦家名声,就不会命传旨太监送来一明一暗两封圣旨了。明旨只说承恩侯秦松御前失仪,又罚得轻描淡写,外界顶多就是议论几句,笑话两声,时间长了便过去了。暗旨才说真正的原因,为的就是告诫他们这些秦家人。他们应该感恩戴德才是,若是秦松所作所为传扬出去,秦家可就真的没脸见人了。姚氏这么想着,就对秦仲海说:“二爷放心,我以后会好生照看三房的。三叔三婶,还有四弟与两个孩子的吃穿用度,绝不会有半分差错!”秦仲海点点头:“事情交给你,我是放心的。只是你别忘了你陪房的事。”姚氏干笑着答应了,又挤出一个更灿烂的笑容来,问秦仲海:“说起来,清风馆给三房住,是不是太小了些?若只有三叔三婶两口子,再带一个梓哥儿也就罢了,三丫头已经搬去了明月坞,也不必担心,但四弟五弟总不会一直在外头。四弟在禁军当差,一直住在官舍也不是长久之计,五弟将来若是调回京城,咱们府里也要安排出他的住处来。再者,眼下四弟丧偶,五弟休了妻,日后总要再娶的。难不成到时候还要叫新弟妹们跟公婆住在一个院子里?咱们家又不是那小门小户,这么大一座侯府,哪里就挤成这样了?没得叫人笑话。”秦仲海皱起眉头:“也是我疏忽了,父亲只说要接三叔来京,却没说三叔要长住,因此先前只安排了清风馆,想着一年半载的无妨。若是日后分了家,三房的住处就更不必我们操心了。但眼下看着,即使三叔三婶有心分家,我们也要劝着拦着才是。二房那样的长辈,我们都忍了几十年。万没有明理的长辈,反而往外推的道理。只是……府中还有地方能建院子么?四弟五弟都要一个院子,日后梓哥儿大了,也要有住的地方。这不是一两个院子就能解决的事。”姚氏忙道:“若是二爷信得过我,这事儿便交给我了,包管替二爷办得妥妥当当的,也包管让三叔三婶满意。”秦仲海点头:“行,等你想出了法子,就跟我说一声。若没有不妥,我好禀告三叔三婶。”姚氏笑了,正要说些什么,忽然听得玉兰急急跑到屋外报说:“二爷,二奶奶,外院来报,说有圣旨来了,让全家人到前院去领旨呢!”姚氏怔了怔,与秦仲海面面相觑。这不是已经宣过圣旨了么?怎么又来了一封?赏赐第二封圣旨是给秦柏赐爵的。皇帝在圣旨中正式封秦柏为三等永嘉侯,秦柏正妻牛氏为永嘉侯夫人,乃是超品的诰命。除了爵位外,皇帝又赐了永嘉侯一个位于直隶范围内的二十顷田庄,以及位于江宁的五十顷大田庄,再有一个位于小汤山的一顷小庄子。这是田产,田产以外,还有人。皇帝将那几个田庄上侍候的人一并赐给秦柏了,另外还有二十个内务府拨来的官奴,十男十女,都是正当年的。至于这些男女中,成了夫妻生下的孩子,便不在册上了,却会随父母同来。皇帝还给秦柏赐了宅子。新的永嘉侯府地址非常巧,就在承恩侯府边上,面积比后者略小些,两座大宅之间只隔着一条巷而已。姚氏在底下听到这宅子的地址,就暗暗吃了一惊,随即又觉得,理当如此。承恩侯府紧邻的这处宅子,原是皇帝赐给谢老尚书住的。谢老尚书三年前因久病而致仕,便一直留住在这座宅子里,直到去年年初亡故。本来这御赐的宅第,照规矩是要在致仕后归还朝廷的,但圣上体恤老臣,许谢老尚书多住了几年,没有提这事儿。等到谢老尚书亡故后,谢老夫人带着儿孙们继续留住宅中。圣上想着谢老夫人年纪也大了,只当是赏老臣身后一个体面,还是没说什么。可去年腊月里,谢老夫人也去了。谢家人办完丧事,就该回乡守孝去的。谢老尚书的儿孙里并没有在京任官的人,留下来也没什么意义。可谢家大爷大奶奶对外人说,儿子要考科举,京中有好先生,做父母的自然该为儿子着想,因此他们不会回乡。于是谢家人还是继续留住在了这座赐宅中,迟迟不肯搬离。谢家人如此行事,外界早就议论纷纷了。谁不知道谢老尚书的儿子读书不成,几十年了还是个童生?连秀才都没考上!孙子倒是稍强一些,可如今年纪尚小呢。况且祖父母相继亡故,孩子至少要守上三年孝,哪里能下场考试了?即使要考,也该先从县试考起。谢家祖籍是在保定,县试、府试、院试乃至乡试,都应该在保定考。谢家人赖在京城有什么用?即使想要在京城附学,也犯不着占着这么大的宅子不走吧?这一片街区住的都是达官贵人,谢家从前还罢了,如今家里却连个撑门面的秀才都没有,住在这里不会觉得尴尬么?倒是有传言,说谢老尚书的孙子快到可以说亲的年纪了,孙女过两年也可以嫁人了,谢家大奶奶估计是为了儿女的婚事着想,不想离了这片风水宝地吧?怎么也要把儿女的婚事都解决了再走。可无论如何,那也是皇帝赐的宅子!他们早已没有了继续住在那儿的资格,凭什么赖着不走呢?别说外头的人议论纷纷,就是谢老尚书的门生故旧,看了也觉得不象话,纷纷明示暗示他们搬离,甚至有人表示愿意出借自己的空宅子,给谢家人落脚。可谢家人一概不理会,只知道装傻,皇帝心里怕是也不乐意吧?如今皇帝下旨,直接把宅子赐给了新任永嘉侯秦柏。谢家人要脸面的就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宅子已经不姓谢,新主人就在旁边看着,若谢家人还要再赖下去,周围的人家恐怕就不想再跟他家来往了。谢大爷夫妻想为儿女说一门好亲的想法,也会随之泡汤。姚氏想到这里,顿时觉得松了口气。本来还担心三房会搬走,但如今永嘉侯府就在边上,秦柏与牛氏无论是留住承恩侯府,还是移居新宅,都离长房极近。真有什么事,长房还能依靠得上。再有,她刚刚才跟丈夫提过三房住处的事,如今虽然问题已经解决了,但新居入伙,要忙的事还多着呢。三房能有几个人手?虎家三口人虽然能干,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正是她这个侄媳妇大展身手的时候呢。姚氏踌躇满志,听得那前来颁旨的张朝贵公公办完了正事,便与秦柏、牛氏细说那几处产业的情况,她忙凑了过去,听上一听。张公公是御前得用的人,虽然年纪轻些,没赶上当年皇帝参与夺嫡时的峥嵘岁月,也不认识秦柏,不知道皇帝与这个小舅子之间的情谊深厚,但他在宫里也熬了好几十年,在皇帝身边侍候足有十年之久,早已精通了察颜观色的好本领,知道皇帝如今正看重新任永嘉侯呢,便特地求了这趟差使,又表现得亲切和气,只求跟永嘉侯搭上点小交情,日后也好说得上话,在皇帝面前也派得上用场。关于皇帝御赐的几处产业,他介绍得格外用心。“直隶这一处庄子,是在通州,挨着河道,土地十分肥沃,全都是上等好田。从前这里是皇庄,直到如今,庄里用的人还是内务府出来的,打理田产是一把好手,人也老实能干。”张公公道,“皇上这边下了旨意,内务府随后就会有命令到庄子上了。端午之前,那儿的庄头必会上京到府里来拜会侯爷。到时候,侯爷就看着办吧。若有闲心,您只管吩咐那庄头,他知道规矩,定会照您说的去办的。但若侯爷、夫人没那个闲心,就把庄子交给庄头折腾去。他是办事办老了的人,有皇上替您看着,他断不敢糊弄您的。”秦柏微微一笑,谢过张公公的建议。他当然不会现在就做决定,有事也得先见过那庄头再说。接着张公公又说起了另一处田产:“江宁那处大田庄,侯爷别瞧着有五十顷地,好象很大,其实是把田地、河湖池塘与山地都一并包进去了。那是前些年查抄的一个贪官儿的家产,也是个好地方。除了上好田地,还有茶山与竹林地,就挨在江边上,有湖,有池塘。庄子里出产的除了上好精米,还有茶叶、鱼虾、丝棉、花卉、竹笋等等,每年至少能卖上二三千两银子。皇上说了,这出产能卖多少银子,尚在其次,有了这处庄子,您一家子的吃喝都有了,岂不比外头买的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