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虽然心急着想去王家探望外祖,但还不至于蠢到明知道丈夫在家,还要瞒着他出行。她耐下性子,等到秦仲海出了承恩侯府,往宫里送折子去了,方才留下玉莲、玉梅与玉萝三个大丫头看家,命人即刻套车,载着她与玉兰,再添一个陪嫁的常兴做车夫,低调又隐密地往王家驶去。她来到王家的时候,王家长房那边有官职的人都已经上朝或者上衙门办差去了。而太太奶奶们还未到管家理事的时间,都在各自院子里用早饭,或者直接就补眠去了呢。她也不惊动旁人,直接绕去了二房住的西路五进院子。王二老爷才起身。他老人家年纪大了,身体也不大好,冬天里才病过一场,差点儿就没撑过来。如今虽说有了起色,到底不比以往了。老伴和老仆们都劝他早上多睡一会儿,但他却习惯了早起。几十年的侍中生涯,让他养成了这个习惯,已经改不掉了。他也不在意,起身后梳洗过,喝一盅建莲红枣汤,就开始慢悠悠地打养生拳。打完拳,才是正式用早饭的时候呢。姚氏来的时候,王二老爷才开始打拳,看到外孙女来了,也没有停下,只用嘴问:“怎么了?一大早过来,你丈夫和婆婆知不知道?”姚氏顿了一顿:“今儿不必到公婆那儿请安,我早来早走,不会耽误府里的事的。外祖父,我有话要跟您说。您能不能……先进屋?让其他人都退下去。”王二老爷看了她一眼,手里动作不断:“什么事这样着急?你这孩子,旁人都说你稳重能干,我平日瞧你还好,怎么今儿浮躁起来?”姚氏急得心里冒火:“外祖父,我真有要紧大事!二爷都进宫去了,还不知他会说出什么话来呢。您怎么还在这里慢悠悠的呀?您根本就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王二老爷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外祖父说你浮躁,你还不信。”他收了拳,从侍候的丫头手里接过手巾,擦了擦头上的薄汗,随手扔回去,就转身朝书房的方向走。一个老仆为他打开了书房的门,恭敬地问:“老爷,早饭什么时候送上来?”王二老爷漫不经心地道:“过一刻钟就送来吧。给咱们小姑奶奶也备上一份。”老仆笑了,应声退下,关上了门。姚氏立刻扑到王二老爷面前,将昨天抓到王曹指使墨光下毒的事说了,还道:“王曹说话太气人了,简儿气得不行,一回到府里,就往清风馆里去了,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诉了三叔不说,连七表姨父的那个长子也听见了。这还不算,简儿回头又告诉了二爷。二爷回来问我,我没提防,就瞒住了这件事,没想到二爷恼了,直接把王曹和墨光都要了去,也不知送去了哪里。他这会子已经进了宫,也不知道会在皇上面前说出些什么话来。我急得不行,却根本没法替王家辩解。王曹这事儿,说来也是长房那边太过分。哪儿有这样的?!就算他们再着急,好歹也要等七表姨有了身孕再说!况且,就算要下手,也别在我们府里呀?王曹居然还叫简儿身边的人去动手。若真的出了事,连累到我们简儿身上怎么办?!”王二老爷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说:“大哥就是这点儿不好。想到什么事,就迫不及待地要去做,还一定要做成。他不知道,有些事是需要看时机的。时机未到,事情先做了,好事也有可能变成坏事。”姚氏怔了怔:“外祖父,您这是什么意思?”王二老爷叹了口气:“我明白长房到底为什么想要害了那个孩子,但现在太早下手了。何必呢?若真有心要成全了赵硕,那就得做出真心助他的样子来。赵硕已经答应过,日后若真的大位有望,只要七丫头有子,就不会选择原配所出的嫡长子,甚至还为此将孩子送到了前头岳家去。这就足够了。他嫡长子都这么大了,长房早就知情,难道还要叫他亲手杀子不成?他连嫡长子都能弃了,就已经足够决绝。倘若他真能下手杀子,这门婚事我反倒要反对了。那样的人,是信不过的。七丫头嫁过去,也是受罪。”姚氏听了这些话,心中并不意外。她的外祖父,果然跟王家长房的人想法不一样,不愧是正人君子!王二老爷又道:“长房如此行事,对赵硕逼迫太过了。赵硕再如何不得志,也是近支宗室,贵胄子弟。他有自己的傲气。他既然胸有大志,也有魄力,长房有心相助,就别总疑神疑鬼的。若疑心赵硕不会守诺,那就别帮他。既帮了他,就别总是提防这个,提防那个的。我听说赵硕的庶子死得有些不明不白,七丫头还跟他一个怀了身孕的通房过不去。这又是何必?她嫁过去时,就该知道自己生的绝不会是嫡长子,也知道他有妾有庶子。既然当初选了这么一条路,就别总觉得自己委屈。赵硕是辽王嫡长子,七丫头嫁他,也算是门当户对了。就算是填房,也一样是门当户对。否则,她上哪儿找身份更尊贵的夫婿去?宫里?还是东宫?她不是不愿意么?我早说她可以再观望一阵,赵硕未必就真有望入继皇室。可她等不及了,非要赶着嫁过去,生怕赵硕名份一定,她就攀不上人家了。”姚氏对此倒是知情的,而且还知道,这事儿是王大老爷拍的板,就是要赶在赵硕未过继之前联姻。否则有了晋王世子妃在先,如今又有了一位皇嗣正妻,皇帝岂不是知道王家的打算了?那时候都说太子病得重了,王大老爷生怕他一病死了,皇帝就要过继赵硕,因此早早将婚事定下,叫女儿赶紧过门,为此连婚礼都办得有些仓促。谁又能想到,太子熬过来了呢?王二老爷道:“长房那边,对赵硕这个女婿,没有拿捏好分寸。他们明明是有顾忌的,知道不能叫赵硕知道了他们的私心,可行事又太急躁了。如今事情不成,赵硕若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即使碍于情势,不说一句话,心里也难免会留下一根刺,日后他得了势,想要收拾王家时,这便是现成的把柄了。更糟糕的是,王曹蠢钝,行事不密,惹得你婆家不满。我看你夫婿儿子,都与王家离了心。我知道你心里孝敬我,但你如今毕竟是秦家妇,还是不要跟你夫婿儿子对着干的好。你这就回去吧,不管秦仲海打算做什么,你都别理会,由得他去。只要你好了,他看在你的份上,总不会把事情做绝的。”姚氏愣住了,万万没想到外祖父这就要赶她走,忙说:“可是,这事儿如何应对?宫里那边也得打探一下……”王二老爷摆摆手,双眼看向皇宫的方向,笑了一笑:“我还活着呢,皇上总不会对王家赶尽杀绝的。这时候泼一盆冷水下来,也不是坏事,趁着王家……现在还能回头……”冷汗姚氏回到承恩侯府的时候,脑子里还是乱糟糟的。外祖父说得清楚,但也模糊。难道她就真的对王家的事袖手旁观了?秦王两家若从此交恶,她这个王家外孙女,在秦家难道就不会尴尬么?虽然外祖父是为了她好,不希望她与丈夫儿子生隙,可叫她什么都不做,坐视两家结仇,她心里又过不去。还有,外祖父说秦仲海会看在她的面上,不会将事情做绝。但如今秦仲海若真的进宫告了御状,跟做绝又有什么区别?若不是这里头夹杂着她儿子的委屈,指使王曹害人的又是王家长房而不是二房,又碍着三叔新封了永嘉侯,她绝不会任由秦仲海与秦简父子俩将王家当成了仇敌,定要帮着说几句好话的。罪魁祸首还是王家长房大老爷,她那位伯外祖父!他着的什么急?现在八字都还没一撇呢。总要等到赵硕入继皇家之事有了准信,或者是七表姨有了身孕,生了子嗣,才好说别的。才结亲几个月,就迫不及待地对女婿的嫡长子下手,还已经除了一个庶子!难不成他还真以为赵硕是泥捏的不成?赵硕能得皇上青眼,那就绝不会是个草包!王大老爷糊涂,七表姨也不聪明,干的这叫什么事儿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