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蓬元大师话毕,顾休休觉得自己又得到了一次新的升华,昨夜因那本小册子而乱了的心神与躁动,此刻都烟消云散。
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吃喝饮食与男女情欲,皆是人的基本欲求,她又何必自寻烦恼,为此困扰,一切顺其自然便是了。
讲经过后,便是解惑环节。听经的人可以提出自己的疑惑,而蓬元大师则会为此解答。
贞贵妃已是有些坐不住了,她本是笃定顾休休会迫不及待地选择在人最多的时候揭发她与住持私通——也就是此时,佛苑内听经的嫔妃与女郎,几乎是聚集了整个洛阳城里有头有脸的权贵家族们。
解惑时间,亦是一个时辰。若顾休休觉得听讲时不便打断蓬元大师,那现在呢?
佛经也讲完了,正是众人最放松,毫不戒备的时候,在此时抛出‘贞贵妃与住持私通’或‘四皇子乃是住持的血脉’这样的惊天消息,最是合适不过了。
坐在蓬元大师身旁的住持,也有些疑惑,不断看向贞贵妃,似乎是在催促她赶紧把此事了了——他可不想随时绑着定时炸弹般,被顾休休一直惦记着他与贞贵妃‘私通’的事情。
贞贵妃心里焦急,面上却仍是淡定的模样,直接忽视了住持的视线,侧过头看了一眼侯在佛苑一角的宫婢们——春芽便在此处。
春芽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她恍惚着抬起头,对上贞贵妃的目光,显得怯懦又胆颤。
贞贵妃朝春芽笑了一声,像是无声的威胁,在看到春芽慌张的神色后,她安心下来,耐着性子继续等了下去。
讲经一个时辰,解惑一个时辰,两个时辰之后,佛苑上空已是蒙蒙泛起了粉橘色的夕光,天色渐黯,远空上方现出半轮银白的月梢。
蓬元大师起身欲要离开,皇帝与太后一边讨论着佛道,一边朝着佛苑外走去。
士族女郎们见讲经结束,也纷纷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些筋骨,便准备收拾一下去斋坊用晚膳了。
贞贵妃见顾休休此时仍没有动静,在心底暗骂了一声怂货,而后远远对着春芽使了个眼色。
春芽颤了两下,似是有些不情愿,可面对贞贵妃略带上几分狠厉的眸色,她只得低埋下头,迈着碎步从人群中穿梭而去,直奔着皇帝的身前跪了下去。
她跪的突然,扑通一声,着实将皇帝吓了一跳,足下一连向后撤了几步,险些就要大喊‘来人!护驾!’了。
待反应过来眼前的人不是刺客,而是一名宫婢后,皇帝停住动作,脸色微微沉了下去:“跪者何人?……你是哪个嫔妃宫里的婢女?”
他眸中酝酿着风雨欲来前的阴霾,似乎极为不悦。是了,任谁好端端被惊吓一番,都要气恼不快。
最好这个宫婢拦下他,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禀报,不然他非要乱棍打死这个一惊一乍的宫婢。
春芽没敢抬头,已是被皇帝身上不怒自威的震慑力吓得腿都哆嗦了。她倒在地上,长长地叩了两个头,还未开口说话,已是被顾月认了出来:“……春芽?”
皇帝双手插在腰上,抬头看了一眼顾月,皱了皱眉:“宸妃,这是你宫里的婢女?”
“是,奴婢是宸妃娘娘的宫婢……奴婢,奴婢要……”春芽的牙关都在颤,她似乎没有勇气说完一整句话,便抬起眼来,朝着贞贵妃看去。
若不是皇帝在这里,贞贵妃便要上去给春芽脑袋上来一脚了。说话便说话,一直偷瞄她是什么意思,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两个有关联吗?
太后毕竟是上一届的宫斗冠军,看到春芽那怯生生不停望向贞贵妃的眼神,便已经大致脑补出了春芽跟贞贵妃的关系。
虽然不喜欢贞贵妃,但贞贵妃娘家的实力不容小觑,只要不往她侄女皇后身上牵扯,闹不出什么大乱子,便也由着她们去了。
春芽结巴了半晌,就在皇帝要失去耐心之前,贞贵妃温和着笑容,俯下身子,嗓音如清风拂面:“你一直往本宫这里看,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说着,她轻轻拍了拍春芽的肩膀,犹如安抚似的:“不急,你慢慢说。”
周围的人见贞贵妃面对一个小小的宫婢,都如此耐心和善,不由悄声赞叹道:“贞贵妃果然不愧是名门出身,谢家尽出名士,连女郎也是不同凡响。”
顾休休不知何时走到了顾月身边,听到那时而传来的赞美,不由扬起了唇畔。
春芽得到了贞贵妃的鼓舞,却也没有好些,说话仍是磕磕巴巴:“奴,奴婢要告发贞贵妃私通秽乱后宫……”
说出这一句来,她横了横心,咬牙将贞贵妃交给她的话,一字不差地复述了出来:“奴婢今日亲眼所见,贞贵妃的赤色肚兜卷在经文殿的画轴中,还有皇上御赐之物冰砚……贞贵妃也送给了私通的奸夫,便是永宁寺的住持!”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寂静。
贞贵妃面上温柔的神情僵住,犹如五雷轰顶,身子颤了颤,手臂缓缓抬起,指向了春芽:“你这宫婢在胡乱说些什么?你怎么可以血口喷人?”
永宁寺的住持也快步走了过来,冷着脸对春芽道:“女施主,你说你在经文殿亲眼所见?那经文殿乃是老衲打坐诵经之处,旁人不得随意进出,你又是如何亲眼所见?”
他招手唤来了经文殿的扫地僧,问道:“今日是你守院,你可曾看见过这位女施主进出经文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