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效皱眉:“这些人不是跟着宗泽王冲兴乱么?怎么还得了奖赏?”
唐恪哼道:“终究是夷人,正值动荡时,朝廷还是要安抚的。”
天使再宣读第三道圣旨,是给王冲的,一堆赞誉有加的话后,就宣布宗泽迁通直郎本官,这是正八品朝官,并除权知登州。
唐恪失声低呼:“怎么会……”
轮到唐效安抚父亲了:“宗泽终究没有亲历亲为,朝堂大概也是两方相争,难下结论,在他身上有所姑息。”
接着是王冲,当听到圣旨称“任事勇略”等等赞词时,唐恪心头咯噔直响。
果不出他所料,接着天使就宣布,王冲本官由从八品从政郎,转从八品宣义郎。这一下就跳过从事郎、文林郎、儒林郎、承直郎四阶,由选人变为京官,这是脱胎换骨。
接着宣布的差使,让唐恪唐效张大了嘴巴,军器监丞!?
见父子俩瞠目结舌,孙羲叟怜悯地解释道:“新判军器监之人,是王将明门下。”
原来如此,王黼升任副相,把军器监拿到了手。王冲被当作心腹,也要塞到军器监去。算算年纪,十九岁,十九岁的军器监丞……
唐恪心神恍惚,原来自己所想。竟是全盘皆错!哪里是蔡京得胜,分明是王黼得胜。
宗泽王冲一番谋划,杀了旁甘,曝出假造铜钱之事,还联络起十九家藩夷,得了蔺州之南,安乐水之北的千里土地。摄抚千多户乌蛮,这一系列功劳,朝廷全盘认下了。撤销边事司,不过是王黼已居相位。得了权势,不好再用边事司,与蔡京妥协而已。
不过唐恪还不明白,失声道:“陛下就坐看泸南乱起。朝廷与罗国兵火绵延?”
孙羲叟叹道:“十二月时,蛮州宋氏重夺矩州。以矩州献土朝廷,罗氏鬼国南北受胁,正遣使入贡。”
宗泽王冲既敢杀旁甘,怎会料不到后续的形势?杀了旁甘之后,蛮州宋氏就得了南宁州龙氏,以及播州遵义杨氏的协助,举兵急攻矩州(贵阳)。以经过教习,又历过实战的子弟为基层军将,四ri便拿下了矩州,将乌蛮打了出去。再献土给朝廷,求朝廷设矩州军,遏制乌蛮的反扑。
乌蛮南北受创,可受创两部,对鬼王来说,都是不服管教,心怀叵测,暗有图谋的旁支,虽然恼怒大宋和东面藩夷联手夺土,却也说不上面临存亡之危。鬼王的最佳选择,就是开始跟大宋正式打交道,讲道理,以图守住现有的疆域。
宗泽王冲借旁甘的人头,不仅笼络了黔地诸夷,让朝廷号令畅通,还得了两块土地,辟地两千里,不亚于平定晏州僰乱。王黼就是借此功拜相,宗泽和王冲怎会少了功劳?
既是如此,自己连连弹劾二人,为何又能得官回京呢?
唐恪搞明白了形势,想及这个问题,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原来是蔡京把自己当作王黼之敌,要拉回京城去继续恶心王黼。算起来,自己已是一步步深陷到公相一面,即便回了京,昔ri的旧党同僚,也会视自己如蛇蝎了。
再睁眼时,正起身谢恩的王冲,也如蛇蝎一般,已比寻常人高大的身影,印在眼中,有一股火辣辣的痛感。
“也罢,到得京城,再寻机治你!”
唐恪刚这么暗自念叨着,就听到王冲用已褪去少年清朗,显得浑厚沉毅的嗓音道:“臣,不敢领旨!”
嘶嘶的抽气声在四周回荡开,抗旨!?
“臣自小苦读诗书经义,以金榜题名为志,未得功名,穿上这身官服,上为报国,下为赎父,非臣本愿,不得已尔。而今边事已平,臣求辞官读书,以正途闻于君前。”
王冲的声音回荡在正堂内外,堂内的官员眷属,堂外看热闹的民众,同时响起一声喝彩:“好!”
王冲不愿以事功升官,而是要读书考科举,对重出身的宋人来说,这般志气格外令人敬佩。京官,军器监丞,寻常人一辈子都难得到的前程,他竟然拒了。
只有孙羲叟和宗泽负手而立,暗暗叹气。好是好,却又不知要结下多大的怨。
这官这差使,是谁给的?是王黼。
边事司靠宗泽王冲得了大功,王黼能得相位,自然要回报两人,只是这两个人还得区别对待。
宗泽年纪已大,自有定见,王黼也不愿引此人为心腹,能写出《再论西南事疏》,说明此人也如君子党,是依抱负行事,而不是依人行事,真用作心腹,不定隔ri就被他卖了。所以给了宗泽朝官,再丢去外面。
王冲看似与宗泽一样,都是只论事不论人,之前进京时还不给面子,但终究是年轻人,棱角还有磨平的机会。王黼将王冲提拔到军器监,就是丢去官场大碾里磨。区区一个没有出身的小子,心气再高,也寸步难行,只能攀附他王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