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管说什么,水濯缨都是毫无异议地顺从的,带着一种懵懂而又乖巧的神情,跟着他往端华宫外面走去。
即墨缺带着她走到了他居住的交泰宫。自从水濯缨进宫之后,即墨缺一直住在她的端华宫,交泰宫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回来过了。
进了交泰宫的寝殿内间,即墨缺伸手在墙壁上镶嵌的一朵碧玉莲花上一转一按,碧玉莲花沉入墙壁。一阵轧轧的声音响起,面前的墙壁升起来,露出后面的一条密道口。
皇宫里经常会有这样那样的密室和密道,不过这个密道口修建得格外华丽,墙壁、拱顶和地板全部用上等的汉白玉砌成,上面有着精美繁复的纹路和浮雕,带有一种圣洁神秘之意。很显然并不是为了功能性的使用。
即墨缺也不点火把,带着水濯缨走下了密道。
进去之后才能看到,这密道里并没有灯火,两边墙壁上镶嵌着大量荧光石,投下幽幽的冷光,虽然光线很弱,但已经足够看清周围。
密道并不长,尽头是一片更大的空间,像是一个地下大厅一般。这里的光线更加明亮,因为大厅的穹顶上,镶嵌全是比荧光石更加明亮的夜明珠。大大小小,错落有致,排列成日月星辰的图案,还用夜明珠磨成的发光粉末绘制出了天空中苍茫璀璨的银河和百变千幻的云海。
柔和皎洁的光芒从穹顶上洒下来,照亮了整个地下大厅。大厅周围整齐地排列着一块块方方正正的寒冰,堆砌成了四面的墙壁,就像是一座精心修建出来的冰宫一般。泛着森森寒气的坚冰,在夜明珠光芒的映照下,晶莹剔透,折射出幽蓝的光芒,像是巨大的淡蓝色水晶。
外面是冬天,这座地下冰宫比外面还要寒冷得多,两人呼出来的气息,在空气中都凝结成了弥漫的白雾。
大厅的中央,放置着一口棺材,比一般的棺材大得多,足以容纳下两个人并排躺在里面。棺材用一整块巨大的玉石雕琢而成,颜色是深深浅浅交织融合的墨绿和淡绿,略带透明,质地晶莹通透,细腻润泽,是最上等的美玉。单独一小块拿出去就已经品质不俗,这么巨大的体积,无法估量价值几何。
玉棺的质感看过去明明十分莹润,但却散发着比周围的坚冰更加凛冽的寒气,砭人肌骨。只要一靠近玉棺旁边,便能冻得人全身直发抖。
水濯缨被冻得连连往即墨缺的怀里钻:“好冷……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即墨缺温柔地揽住她,抬起她因为寒冷而微微有些发红的小脸,修长的手指缓缓地在她的面容上抚摸过去。
略有薄茧的指腹摩挲着柔嫩的肌肤,就像是在抚摸着一片娇嫩脆弱的花瓣,又像是在把玩一方晶莹洁白的暖玉,充满了爱意和怜惜。
然而却像是冰宫中央的那一具玉棺一样,给人一种全身寒彻骨髓,毛骨悚然的感觉。仿佛那只温柔的手,随时都会把花瓣揉成一团,把暖玉捏成粉碎。
水濯缨却像是对眼前的这个人有着绝对的信任,丝毫没有察觉到那种诡异的感觉,仍然抬着一张小脸,懵懵懂懂地望着即墨缺,漆黑的瞳眸里目光温顺,全是对他的依恋之意。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窝在主人的怀里,正在惬意地迎接主人温柔的抚摸。
即墨缺终于开了口,声音比三月里拂过美人青丝的微风还要温润轻柔。
“缨儿,知不知道那具棺材是用什么做成的?”
水濯缨茫然地摇头。
“从极北之地的冰层下开采出来的苍玉。”即墨缺的手指温柔地落在她被冻得微微有些失去血色的嘴唇上,“钢铁不及其坚,冰雪不及其寒,人的尸体保存在其中,千万年不腐,仍然栩栩如生。”
水濯缨还是茫然地看着他,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跟自己说这个:“嗯……然后呢?”
即墨缺宠溺地望着她,眼中带着隐隐笑意,温柔得仿佛能让人从灵魂到肉体彻底沉没在其中。他的手从水濯缨的嘴唇上移下来,落到她的脖颈上,像是爱抚一般,修长的五指轻柔地,缓慢地扣上了她的喉咙。
“我们死了之后,永远一起躺在这具苍玉棺里面,千万年不分开,你觉得好不好?”
他的声音温柔而带着死亡一般的诱惑。指尖下就是她纤细的脖颈,隔着温热柔嫩的肌肤,可以感觉到里面的大动脉,正在充满生机地搏动,一下一下,那是生命最原始的韵律。
只要他轻轻一用力,这脆弱的脖颈就会被他折断,怀里的女子会彻底失去生命,变成一具尸体。
——然而,也会彻头彻尾地,永远地属于他。
如果她现在已经从幻术中清醒过来,而又假装出这么一幅还未清醒的模样,那必然是在筹谋着如何从他身边逃走。
他已经用幻术让她失去了灵魂,即将面对的,可能是再失去她的躯体。
那还不如趁着现在,彻底把她留在这里,留在他的身边。
生不能同衾,死可以同穴,这是他在羌留族地下宫殿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有的想法。活着的时候得不到她,而死了以后,黄泉路上,忘川河畔……跟她一起走下去的人,只能是他。
他付出了迷情幻术的代价之后,只剩下一半的寿命。也许他原本的寿命有七十岁,八十岁,但打了一个对折下来,最多也不过是三四十岁。
他已经没有几年可活了。
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另外一种状态,另外一个开始,他把死亡看得平淡无比,毫无恐惧。
只要有她的存在。
水濯缨仍然依偎在即墨缺的怀里,像是一点也不知道此刻落在她喉咙上的手,温柔爱抚中带着何等诡异的杀气。她抬头望着即墨缺,对他露出一个天真懵懂的微笑来,仿佛只要听到能跟他在一起不分开,就是一件很美好很开心的事情。
“好呀。”
即墨缺眼神温柔似水,缓缓地收紧扣着水濯缨喉咙的五指。
“呃……”
水濯缨一下子无法呼吸,陷入了窒息,却似乎并不明白即墨缺在干什么,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让自己这么难受。她紧皱着眉头,艰难地喘息着,双手下意识地抓住即墨缺的手,却丝毫没有挣扎和反抗。
即墨缺望着她充满痛苦的那双大眼睛。眼角因为窒息而渗出大颗大颗的泪水来,滑过脸颊,落到他扣住她喉咙的右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