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没有用!他的感情总是反抗他的意志。他忘不了这个士兵给他敬过的那个庄严的军礼,他忘不了在他决定改变生命质量的时候,他端起枪给予他的支持。他能帮助他,他有什么理由不帮助他呢?他们都是人,人总有人的感情,在大撤退的途中,他不是同样帮助过郝老四么?
他是人。
他直该为自己是个人而感到骄傲。
现实却是残酷的。泡在泥水中的他们已失却了人的骄傲和尊严。他们的腿裆和腋窝已被这亚热带森林连绵的潮湿浸烂了,又痒又痛。他们曲身在水淋淋的灌木丛中并不比任何动物更高贵。他们甚至不如动物,连个温暖的可以遮蔽风雨的窝都没有。记忆已变得模糊了,今天是几月几日都记不清了,往昔变得像梦一样遥远,人类文明生活的最后痕迹也被这原始森林中的&ldo;哗哗&rdo;雨水冲得一点不剩了。
何桂生的身子在雨水中索索发抖,在溪流边遇到他时,他就发了烧,浑身像火炉一样烫。他哆嗦着在那里凝神倾听,雨水顺着他的脑袋、脖子直往下流。
&ldo;脚……脚步声,有……脚步声!&rdo;
他搔了搔痛痒的腋窝,仰起身子听了听:没有,根本没有什么脚步声。
他揣摩:这大概是何桂生的幻觉‐‐只要能找到避雨的地方,任何人也不会冒着雨赶路的。
何桂生还在叫:
&ldo;长官。是脚步声,是的!&rdo;
他又听了听,真的在雨声中听到了一个单调而机械的脚步声,那脚步声先是隐隐约约,继而变得一点点清晰起来,沉重起来。
他站了起来,跳到路上去看。
一个浑身湿漉漉的士兵拄着枪,踉踉跄跄,一步步向他走来,走得艰难而执著,仿佛一个在地狱跋涉的孤魂。
他扑过去,搀扶着他爬了上来。他想把他扶到何桂生身边坐下,他却坐不住,一仰脸倒下了。
&ldo;后面还有人么?&rdo;
那兵半张着嘴,喘息着,没有说话。
他又问:
&ldo;就你一个?&rdo;
那兵轻轻地哼了声。
何桂生也插了上来:
&ldo;我……我们听……听到了枪声,是……是怎么回事?&rdo;
那兵木然地道:
&ldo;和……和我同路的一个弟……弟兄自……自杀了!&rdo;
突然,那兵挣扎着仰起身子,一把扯住齐志钧的衣襟:
&ldo;长官,你……你……你行行好,也给……给我……一枪吧!我……我走不出……出去了!&rdo;
齐志钧愣了一下,踉跄着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他稳住身子,站住了,咬着牙狠狠用脚踢着那个可怜的士兵,一边踢,一边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