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却是心情极好的样子,摆摆手道:“封赏有功之臣,这是他应得的,你何来惶恐。”
“皇上!臣的大儿子虽立了项奇功,却是担不得这么重封赏,这让随同在臣身边出生入死多年的将士们要做如何感想!”武肃侯说着额间都渗出了冷汗,磕了下去。
他分不清皇帝的心思,这是试探抑或真动了此心思,想要先将他大儿子和侯府分了开来,可不管出自到哪种,他都不能应下。
皇帝看着战战栗栗跪倒的良将,微眯的双眼中泛了些许冷意,声音也沉了下去,不怒自威。“武肃侯这话是指朕封赏不公,会寒了骁羽军将士的心吗?可武肃侯是否忘记三年前,你长子曾以性命救下朕一事?两功合一,难道还抵不过一个区区侯爵?!”
武肃侯被质问得哑然。
三年前苏昭珩随队围猎,挡下了突然袭出来的黑熊一掌,此事当时皇帝也是要大赏也是被他推了,如今思来当时还不应了。顶多是再赏一些金银器物,不会像现在这样被逼得连反驳的话也没有!
救皇上性命,此事当然是重的,若说不重,那岂不是在说皇帝的命也轻得很吗?!
武肃侯进退不得,只能僵着身子叩首半句话不言。
“朕觉得此事极好,不过倒也不急,赐婚的旨意朕先下吧。”皇帝看了好一会跪地的武肃侯,沉着的脸又露了笑。
武肃侯心中顿时松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能缓些时日也是好的,他还未和长子说清楚事情,皇帝再插一杆子事情才是真的更复杂了。
但却不料,皇帝原是还有后话。
只见皇帝抬手在桌案上的一副画卷轻抚过,笑道:“子玉身上的伤还得将养,若是封了侯定然就得再牢心军务上的事,西北军和骁羽军将将合并,也不适合再分了兵力到他名下。朕想等殿试过后会新增一批官员,在那时朕先给他个文官吧,就兵部侍郎吧,刚好顶了原是你们三房的缺。”
这是明显要将苏昭珩留京,武肃侯刚落下的心又被提了起来,面上更加惶恐。“皇上,万万使不得!兵部侍郎一职还有着许多老资历的官员可以胜任。让他一未及冠的孩子去顶这个要职,实在不妥!”
被一而再拒,皇帝的所有耐心也被磨掉了,抬手将桌案上的画卷劈头就往武肃侯脑门上砸去。
武肃侯察觉到危险,却是不敢动,生生受了这一下,当画卷滚裸脚边露出半张娇颜之时。他险些双脚一软连跪都跪不住。
“武肃侯。你仔细看看这画后,你再好生考虑,到底是妥、还是不妥!”皇帝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了出来。
惊得武肃侯一颗心都快要跳到嗓子眼。强让自己镇定颤手去将脚边的画卷慢慢展开。
与夏氏有几分相似的面容被一点点露了出来。
那是妇人韶华之时,画师将她所有最好的一面都描绘了上去。
娴静而雍容,柔美而高贵,她脸上的笑栩栩如生。与他记忆如出一辙,让他只是一眼便不自主沉醉。
可他不敢多看。怕自己露出那难以抑制的倾慕之情,强逼着自己从那容颜上移开,转而落在她手中抱着的婴儿身上。
孩子很小,瘦瘦的。穿着小小的肚兜,睡得很安详。而那裸露在大红肚兜小小肩膀上小块印记却是灼疼了他的眼。
孩子的样子,他最熟悉不过。多少个日夜,他都是那么静静看着小小的人儿总是沉睡。而那印记…他也最熟悉不过。
往事袭上心头,武肃侯想到火光中那人的恳求,双眼干涩得如同他身置灼热的火海中,使他黯然的合上。
皇帝一直都居高临下的打量着他,看着他脸上神色的每个变化。
他的得力能臣,他自然知道他有不显山水的能耐,可当他看到视线落在妇人怀里小小人儿时闭了眼,心中居然跟着莫名一松,先前所有的怒意也随之不见。
“这是前太子妃,我最敬爱的兄长的妻子,他们的孩子明明是满月出生,却自胎里带了不足,跟只小猫儿似的。直到孩子满月才见长了些,所以太子哥哥差人给画了这么一副画,却不想天灾人祸,只是过了三日,我的太子哥哥与太子妃嫂嫂还有我的小皇侄却葬身火海。”
皇帝站了起来,一步步走下台阶,随后完全没有一国这君的样子,坐在了台阶上。
他伸手将画卷拿了过来,视线落在那熟睡的小人儿身上。
“我曾抱过他,他那么小小一团,软软的轻轻的,我手忙脚乱,是太子哥哥在边上指导我要怎么去抱小孩子。现在想想,那居然是朕最开心的时光……”皇帝说着,自称已然转换,视线也随之凌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