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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一会儿，大夫人下楼了，她手里还握着佛珠，但下楼的速度飞快，大哥看到她，放开了黎嘉骏和大嫂，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直接朝着跑来的大夫人磕下了头。大夫人硬生生刹住车，她紧抿着嘴受了礼，双手紧抓着佛珠，抖得佛珠哒哒作响，此时，大哥终于开口，说了进门姨太靠着楼梯，脸上是笑着的，但看着上楼那些人的眼神却幽幽的，说不出的感觉。她脸上抹了很厚的粉，虽然以前她也打扮精致，可是上海一见，总觉得哪里不大对。黎嘉骏抬头看了看，觉得与其在人家一家三口那儿当姨太，叫了声：&ldo;娘……&rdo;章姨太有些躲闪的恩了一声，她擦了擦眼睛。&ldo;大哥回来了。&rdo;&ldo;是啊，回来了好，总算回来了。&rdo;黎嘉骏盯着她的眼睛，笑了笑：&ldo;你也高兴就好。&rdo;&ldo;我当然高兴，这孩子，我也是看着他长大的。&rdo;章姨太笑着，摸摸黎嘉骏的脸，&ldo;但怎么样也比不上我亲闺女在身边的好啊。&rdo;&ldo;你最近好像挺忙？&rdo;虽然才回来了三天，&ldo;总见不到你人。&rdo;章姨太有些不自在的放下手：&ldo;哦那个啊，娘又不是小孩子，总有些推不开的应酬。&rdo;&ldo;是爹那些生意场上的认识的？&rdo;&ldo;差不多啦，七七八八的。&rdo;章姨太扶了扶她卷卷的波浪发，&ldo;我等会也正要出门呢，本来老爷说下午来载我，现在也不知道还走不走。&rdo;老爹果然撑不住让章姨太出马夫人外交了？黎嘉骏觉得有点怪怪的，但她也不方便多问，这个章姨太是这个身体的亲娘，其他家人她都可以当亲戚处理，唯独这个真&iddot;亲戚她总有种无法直视的感觉，便只能罢了，却还是忍不住叮嘱一句：&ldo;娘，您真的瘦了太多，若是不习惯，不喜欢，也别勉强自己。&rdo;章姨太应了声，转身走了。刚看到章姨太的背影，瘦削得直接印出了蝴蝶骨，让黎嘉骏忽然有了个很糟心的猜测，这样子……多像她有烟瘾那段时间！几句话的工夫，刚才跟上楼看孙子的黎老爹下来了，他看到黎嘉骏，笑：&ldo;别以为你哥回来了你就解脱了。&rdo;&ldo;我看哥还挺好的。&rdo;&ldo;恩。&rdo;黎老爹不置可否，他朝楼上抬抬下巴，&ldo;上去吧，陪你哥说说话。&rdo;&ldo;爹。&rdo;&ldo;还有什么事？&rdo;&ldo;娘她……是不是有瘾了？&rdo;&ldo;……大人的事儿，小孩子别搀和。&rdo;哟呵，要人干活的时候说她长大了，她履行义务了又说小孩子别掺和大人的事儿，老爹怎么可以这么无情！黎嘉骏简直气乐了：&ldo;爹，您也知道我当初戒毒是个什么样子，怎么还能让娘沾上？&rdo;黎老爹一瞪眼：&ldo;你是我女儿我还没看住呢！你要是抽一辈子爹也只有供着，谁有那闲工夫管你们哪天沾上的。&rdo;&ldo;你不供着咱熬一熬活一百年，您供着就只有五十年了，不能让娘上瘾啊。&rdo;&ldo;你都知道她难道不知道？&rdo;老爹一句反杀。&ldo;……&rdo;大哥带来的好心情全没了。关外见闻大哥回家后立刻睡去了，晚饭也没下来吃，老爹和章姨太也没回来，大夫人拉着嫂子商量着怎么给大哥养病，两人一脸肃穆，那认真的样子像是在订立什么绝密计划，等订立好了，又不放心，连夜让海子叔派人去打听有没有备选的名医，黎嘉骏都撑不住睡去了，两人还打着灯在那商量。清晨，黎嘉骏一起床就去找大哥玩。她不是唯一一个没睡好的人，出门的时候，人差不多都在客厅了，金禾正在往桌上摆早饭，热气腾腾的早餐和着外面嘹亮的鸟儿叫，让人的心里满满的。&ldo;大哥呢？&rdo;她问大嫂。大嫂正在给俊哥儿拌米糊，她目下青黑，但精神却很好，闻言往外指了指，&ldo;打拳去了。&rdo;黎嘉骏抄起两根玉米棒蹦蹦跳跳的跑出去，正看到大哥在后院的一块小平地上打拳，动作很简单的军队通用拳法，他打得很缓慢，一看还以为是太极，不过他每一个动作都凝练稳当，一身短衫被风吹得贴紧了身子，瘦得能看到肋骨。忍住心里的酸涩，黎嘉骏蹲在一旁，她把一根玉米插怀里，另一只捧着啃，看大哥打拳。一套拳打了三遍，大哥才在剧烈的咳嗽下不得不停下，他喘着气，靠着旁边的树，看狼心狗肺的妹子在一边啃着玉米围观他咳嗽，他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伸出一只手：&ldo;给我。&rdo;黎嘉骏把玉米递过去，嘴巴鼓鼓的嚼着，眨巴着眼看大哥缓缓的啃玉米，看他吃得实在缓慢，时不时的还要小心咳嗽堵气管，黎嘉骏噌的跳起来：&ldo;我给你拿个水！&rdo;她小旋风一样飞进餐厅，环视一圈，拿了个托盘放了一碗粥一碗豆浆还有小菜煎包若干，朝黎老爹嘿嘿一笑。黎老爹哼了一声，装没看到，大夫人倒是叮嘱了句：&ldo;至少喝一碗粥，别的吃不下可以缓缓。&rdo;黎嘉骏问大嫂：&ldo;嫂子，早饭野餐去？&rdo;大嫂搅着粥：&ldo;就你事儿多，快点去吧，都要凉了。&rdo;&ldo;喳！&rdo;黎嘉骏端着盘子跑出去，跑到那就是一句：&ldo;哥，吃，吃完得把您还给嫂子了，回来第一餐就把你拉老远的霸占着，我觉得我这小姑子当得太霸道了。&rdo;大哥笑而不语，拿着勺子和筷子慢慢的吃早餐，吃了两口叹了句：&ldo;金禾的手艺还是没变啊。&rdo;&ldo;哥，你是什么伤呐？老是这么咳嗽……气管顶到肺了？&rdo;&ldo;哈哈，咳，是啊，气管顶到肺了。&rdo;&ldo;……你说嘛，我想知道，你妹子我胆子很大的！&rdo;&ldo;说了你也不懂啊。&rdo;&ldo;什么不懂，开枪的感觉？板砖砸人后脑，感觉硬的突然变软了的感觉？还是拿刀子割开人喉管的感觉？&rdo;黎嘉骏一脸麻木的历数，&ldo;哥，我超想知道，我觉得大家都该知道，前面是什么样的。&rdo;随着她的历数，大哥缓缓直起了身子，他表情严肃，慢慢的变成了一种悲哀，放下筷子摸了摸她的头，忽然皱眉：&ldo;老二呢？他死哪儿去了？&rdo;黎嘉骏嘿嘿两声：&ldo;都是趁他不在动的手，二哥在哪轮得到我……对了，大哥，你有二哥的消息吗？&rdo;大哥摇摇头：&ldo;没有，但据说他们开始逐渐往苏联撤退了，既然他跟着马将军，不出事肯定是在那的。&rdo;对于马占山的事情她并不是很了解，只能在心里重燃了一个希望，相对的，去华北的想法也淡了下来，大哥回来了，二哥可能去了苏联，那貌似就没那么必要了，还是跟家人在一起要紧。&ldo;那你到底受的什么伤？&rdo;黎嘉骏非常坚决的将歪楼扳回来。大哥无奈：&ldo;子弹穿了肺罢了，活着已是万幸。&rdo;&ldo;……&rdo;黎嘉骏低头沉默，这样的答案让她无法装作若无其事，她平生第一次有种开个玩笑那么难的感觉。似乎是嫌妹子表情太平淡，大哥又语气松快的说：&ldo;抬我的担架兵半路上死了一个，另一个让我抓着担架拖着我跑，没两步，又死了，剩下的路，我自己爬到的……怎么样，大哥厉不厉害？&rdo;厉你个鬼啊！黎嘉骏好想鼻涕眼泪混着唾沫喷他一脸，结果只能强忍一口气抓起粥一口干了，借着吞咽的时候来消化激烈的情绪。&ldo;还想知道前面什么样吗？&rdo;&ldo;嚯！&rdo;说！&ldo;恩。&rdo;大哥点点头，他像喝茶似的抿了口豆浆，低头咳了两声，道，&ldo;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躲躲藏藏，打打杀杀……年前我偷偷进了一趟奉天，你们都不在，家已经被占了，住着个特务，我给你奉孝哥的媳妇送遗物，就走了。&ldo;&ldo;等等，遗物！？&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