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大殿空旷陈旧,却被打扫的极为干净,归置的很是整洁。神像前有一张大香案,案上供的是野花野果。殿中央摆着一尊铜锈斑斑的四足两耳大铜鼎,里面的香灰沉积结成了粉块。荔水遥心有戚戚,走近神台,指着卧龙龙头正对之处,提出要求,“在此处供奉一个大海灯,每月需多少供奉银子?”胖道童顿时把一双狭长凤眼都喜成了一条缝,试探道:“五、五两?”“好。”胖道童见荔水遥答应的这样爽快,顿时后悔,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脸。荔水遥笑出了声。胖道童笑问,“您祈求什么呢,我们每日做功课的时候就可以帮您向三台神君诵念诵念。”荔水遥望着泥塑神像,淡漠一笑,随口道:“祈愿我富贵无忧,长命百岁。”“善信,您需得说出自己的本名,小道用朱砂笔给您写到供灯上,神君们才能知道是谁供奉的,您若不留名,神君们保佑错了人,您的银子就白花了。”荔水遥听罢,气乐了,“民间俗语说,举头三尺有神灵,这说的便是你们太上观供奉的这三台神尊,祂们是赏善罚恶的神,可不是满足人心愿的神。”话落便走出了大殿。胖道童一点也不羞愧,反而厚着脸皮追出来问,“善信,还供灯吗?每月一两也行啊。”荔水遥低头,望着坐在长凳子上面黄肌瘦的另外一个道童,道:“怎么你长的胖乎乎的,他却如此瘦小?”胖道童重新坐到长凳上,叹气,“我什么都吃,饿狠了殿里的香灰块都能当饼子啃两口,妙善就不行,脾胃太差了,他是师父大雪天从山脚下捡来的,捡到的时候浑身青紫,瘦弱的病猫崽子似的,师父费了好大心血才养他这么大,观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他吃,他就是吃不胖,这就没法子了。”“他道号妙善?”荔水遥心念一动,“你道号叫什么?”胖道童嘻嘻一笑,“贫道妙有。”“咚——”仿佛有暮鼓晨钟在灵台上响起。荔水遥看着胖道童怔了片刻,“你就是妙有真人?”胖道童一听荔水遥竟称呼他为真人,顿时喜的抓耳挠腮,胖脸微微羞红,连连拱手,“‘真人’二字,小道可不敢当,未来尚可。”荔水遥定定望着他,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真人能否为我解惑?”妙有的胖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磕磕巴巴道:“善、善信想解什么?小道姑且一答,善信随、随意听听便罢了。”荔水遥哭道:“分明是他利用我残害我,因何我不得往生,他一生却富贵满堂,官至宰辅?”妙有年岁尚小,如何能解答,窘迫至极,忽的想到什么,跑到殿两侧柱子边上,指着上面挂着的破旧楹联,道:“善信您要不看看这个?”荔水遥后退几步,仰头望去,就见两侧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联:阳世奸雄,违天害理皆由己;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她不服,心想,前世棠长陵害我一条命怎么没得到报应,可见这副楹联狗屁不是。嘴上却对妙有道:“这副楹联不错。”妙有笑嘻嘻道:“师父从东岳大帝庙抄来的。”“怪不得。”荔水遥露出嘲弄的神色,再也没有心情逗留,留下一个钱袋子就带着兰苕,骑马疾行而去。横刀立马疾驰而回,到得胜糕铺子门前接了小豌豆,弃马登车,再从东市出发绕行半个皇城抵达棠氏所在的居德坊,已是日影西斜,晚食用的早的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北海荔氏和北海棠氏比邻而居,棠氏的正门比荔氏还要古拙气派两分。荔水遥的马车却径直绕过正门与侧门,去了和荔氏角门错对着的棠氏角门。这两处角门,是荔水遥从幼时至出嫁前都能自由来去的门。彼时,荔氏角门前坐着个老仆妇,正用红黑两色丝线打络子;棠氏角门前守着一个老门房,正坐在长凳子上打盹,裹着圆头黑巾子。马车在棠氏门前停驻,服媚先一步下车,略显激动,上前去就叫道:“赵伯,我们回来了,九郎君可在家吗?”赵伯睁开眼,先是看到了服媚,然后就看向从马车上下来的荔水遥,顿时站起来,面上惊疑不定,慌忙道:“四娘子稍等,老奴进去禀报。”话落,他腿脚利索的闪身进门,反手把门关的紧紧的。服媚心堵,怨念丛生,“以前可从没吃过这等闭门羹,从来都是想进便进的。”兰苕懒得理她,跟在荔水遥身后侍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