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伯龄见她有软和的迹象,说话的语气越发温和,“当年,母亲想让你抚养延嗣,你说,生母在,你尽心?尽力养了也不过是养一条白眼狼,不愿意一辈子为他人作嫁衣裳,可我棠氏族规写的明?明?白白,留子去母内宅大忌,但凡行此阴毒之?事?者,除族,报官。再后来?,你求神?拜佛的四处求子总算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了长?陵,我便把延嗣只当个庶子对待,甚至于为了抬起长?陵,还压制了一二,长?陵与延嗣,我只有亏待延嗣的,从未有亏待过长?陵一分?,雁回?,你认不认?”萧雁回?紧紧抿起嘴,死死不吭声。棠伯龄深吸一口气,拿出了十分?的耐心?与温柔,“长?陵因引逗上官八娘而?被人废了手,是我们理亏,甚至于卑劣,我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我见长?陵已经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我也没?叱骂他一句,可是雁回?,你不能因为长?陵废了,就让我把延嗣也废了吧,没?有这样的道理,我既是你的夫郎,也是棠氏家主,棠氏需要继任者,扶持延嗣是应有之?义,何况,我没?给长?陵找好退路吗?家族产业也需有人经营,怎奈何你们母子偏就看不上,还要我如何?倘若砍了我的手能接到?长?陵手上,我眉头也不皱的就砍了,可是呢,长?陵的手的的确确回?天乏术了,我亦无可奈何。”“伯龄,今日我也与你说些肺腑之?言。”萧雁回?坐正身子,冷艳如霜,“你压制棠延嗣,你是他生父,他不会恨你,但我也压制了他,一旦你倾家族之?力扶持他,他扶摇直上,转过头来?必会报复我。”棠伯龄连忙道:“有我在一日,绝无可能。”“你死了呢?”棠伯龄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脚底心?直钻到?他的脑子里,冷的打了个寒颤,“雁回?,夫妻数载,你咒我?”“你别多心?,只是一个比方。”萧雁回?烦躁的应付一句,紧接着?又冷笑道:“棠氏鼎盛时,的确,棠氏女?无有为人妾者,可现在不是沦落了吗,当‘世易时移,变法宜矣’。犹记得,当年刚嫁进?你棠家时,棠家是何等的富贵显耀,小皇帝都?尊称你二弟一句亚父,伯龄,你就不怀念从前吗?”棠伯龄怔怔望着?她,一忽儿觉得可笑,一忽儿又觉得可悲,一忽儿又震怒,“到?如今,我仿佛才看明?白你,好好好,倒是我配不上你萧雁回?了。”话落,起身便走。萧雁回?连忙追在他后头,发狠道:“倘若你敢坏了我的好事?,我和你没?完!”“我要亲口问问十娘,只要十娘一句话,我豁出老命去求陛下,也不许十娘去给人做妾!”“那是太子妾,将来?就是宫妃,能一样吗?你怎得这般顽固迂腐,好好好,咱们就一块去问十娘。”夫妻两个你追我赶,前后脚就进?了棠静韫所居的院子,彼时,棠静韫正在脸上敷了一层桃花粉保养肌肤,见父母一同来?了,连忙捧着?脸起身迎了出去。“十娘,我棠氏女?没?有给人做妾的,太子也不行,你是自情自愿的吗?只要你有一丝不愿意,阿耶在陛下那里也是挂了名的,尚可转圜。”萧雁回?在绣榻上坐了,气定神?闲,见隐囊下露出了一本书?就随手抽出来?翻了两下,只见上面画着?两个臀股相叠的夫妻,正在亲嘴咂舌,立时又给塞了回?去。棠静韫却是瞥见了,又羞又慌,好在脸上敷着?厚厚一层桃花粉,就赶忙坐到?萧雁回?身边,抱住她的手臂,低声道:“阿耶,上回?曲江池赛龙舟,顶头那一层都?有彩棚,彩棚里设了桌椅软榻,茶果点心?,人家府上的小娘子就可以坐在里头,边吃边玩边看,悠闲自在还不怕晒,我们府上没?轮上,被挤在边缘处,我的绣鞋都?被踩脏了,最可恶是荔四,明?知我狼狈却不愿意让我进?她的彩棚去,阿耶,我比荔四差吗?论家世,早没?人把她荔氏放在眼中了。阿耶,我知道,你为我择选了好些门当户对的郎君,可是,倘若我嫁给那些郎君,熬到?死也熬不到?镇国公夫人脚下去,我岂能甘心?!”话落,棠静韫放开萧雁回?,在棠伯龄脚边跪下了,“求阿耶成全。”棠伯龄怔住了。萧雁回?笑道:“如何?可服了吧。说好听些,你是个求稳求安的人,说难听些,你就是个不求上进?的缩头乌龟,且退了吧。”棠伯龄望着?她们母女?这番斗志昂扬模样,只觉心?酸,“你们想的太容易了,想的太好了,你们不碰个头破血流不知道外头的人心?险恶,世道艰难,稳稳当当的,平平安安的,有何不好呢,我也无可奈何,随你们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