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你亲眼所见?”县长突然就问。老头儿说到激昂处,猛然被人截住,不禁一个激灵,就懵懂在那里。村长见他懵了,赶紧就加大嗓门问:
“听见了么,是县长问你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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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长!……问我啥哩么!”老头儿突然间显得很迟钝。
“县长问你刚才说的那些可都是你瞅见的?”村长一字一板地翻译给老头儿。
“瞅见啥哩么!”
“就是你说的打人的事么!”村长不禁也急起来。
“迟了呀!我过去的时候已经迟啦!都打过去啦!就没瞅见个啥!”老头儿恍然大悟的样子,嗓门依旧洪亮豪壮,满窑震得嗡嗡作响。
一窑洞的人登时就全懵懂在那里。
“当时你跑到小卖部前头就啥也没瞅见?”老所长突然用一口方言问道。极纯熟,极地道。
“是哩呀,围着好些个人就没瞅见个啥。”老头儿一下子就听懂了。
“你估摸估摸围着的有多少人?”
“哎呀!多哩呀!只怕十个也多。多啦多啦!就数不清。”
“你瞅见的都是哪些个人啦?就是那些围着的?”
“哪些个呀!哪些个……哎呀!当时就光听得里头喊叫,那喊叫的就不是人声呀!把人都喊毛啦,哪还顾得上瞅是谁呀!平时兴许能记得些,那会儿可就记不得啦!记不得啦,真的记不得啦!”
“你当时听到围住的里头有人喊叫啦?”
“咋没听到,那声音大哩,叫的就不像人声!”
“你听见那是谁在喊叫?是哪个喊叫的不是人声?”
“……呀!听不出来呀。那会儿就吓懵了,哪能听出来是谁在喊叫哩么!”
“你刚才不是说,还听得见里头踢哩噗通噗通的响哩么?”
“哪里哩,听得亮亮显显的,噗哩噗通响一阵子,就哇哩哇啦喊一阵子,怕哩呀,怕哩呀!”
“你一点儿也听不出是谁在喊?”
“听不出来!那喊的就不是人声,哪能听得出来呀……”
老头儿分明是个直性子,可说出来的话竟滴水不漏。问来问去总是在老地方转。说了大半天,其实是啥也没说。老所长还想再问,年轻的公安局长却显出极不耐烦的神色,皱皱眉头就摆起手来。于是老所长就不再去问,而村长则赶忙把老头儿往外赶。
老头儿赶紧站起来,一边朝大伙点着头,一边笑眯眯地离去了。
老头儿还没走出门去,张书记便一脸怒色地嚷起来。声音虽然不高,却足以把村长吓个半死:
“胡闹!真是瞎胡闹!怎么净叫了些这样的人!是汇报情况哩,还是蒙混我们哩,简直不像话!你们孔家峁就净是些这种人!看到闹事打架的人有那么多,连老头儿也说不下十个哩,怎么就只让老头儿跑这儿来了!糊里糊涂混说八道的都说了些啥!说了这半天了,连我还都没闹明白究竟是谁打了人了,谁喊叫了!是那个凶手?还是那个小卖部的老头儿?就说不清楚么!呆头呆脑的,村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连个是非观也没有!就按一般的人之常情,村子里一下子死伤了好几个,装样子也该难受难受么,怎么还是一劲地笑,还能笑得出来!大几十的人了,就这德性!让别人看了,不是傻子神经病才算怪!”说到这儿,书记顿了顿,明显地压低了话音,但声调依旧很是严厉:
“你们这些在基层干的同志,我们知道你们很辛苦,我们下来也不是老要批评你们。你们总得有些时间观念,有些效率么!松松散散,拖拖拉拉,这是基层干部的通病,你们得想法子改一改。像这桩案子,事情发生了,我们赶到这儿,无非就是要个基本情况么!第一,什么原因造成的,主要原因。第二,来龙去脉,案子的大致过程。第三,一些主要的目击者和证人说说情况。这是最起码的汇报常识么!你们都看到了也都听到了,你们都说说!坐了这大半天,究竟了解了个啥情况!我当时就一再地嘱咐,这不是审案子,就只是了解了解。结果怎样了,是不是非得像审案子似的,一遍一遍逼着问,才能问出些什么来!莫非真的把我们都看成是公安局审案子的啦?好啦好啦,我就说这两句,也不是批评你。你听明白了没有?听明白了就快点去安排。你瞧瞧你瞧瞧,这都几点了,几点了……”
……
十九日二十三时二十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