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你根子里就是个坏蛋,不然这些事也做不出来。”许思对张恪此时的得意有些无奈,说道,“陈妃蓉家真是蛮困难的,她妈妈的手术也不能一直拖着不做,再拖下去,可能真的站不起来了……”“我无所谓,只是你都不敢把钱拿回家,怎么帮她家?”张恪捋起裤腿,昨晚给陈妃蓉狠狠踢的那脚,破皮的地方结了血疤,“你看看,这妮子心狠手辣着哩!我记得你说她妈妈是新光造纸厂的会计……”“嗯,你前段时间不是让我收集新光造纸厂的资料吗,陆陆续续收集了一些,你也看了,你想做什么?”张恪笑了笑,问许思:“那你知道新光造纸厂存在的问题喽?”人生读档之前,唐学谦身陷囹圄,爸爸给解除公职,回到海州学范执教,妈妈也很快给调离市信访局,给调到下面的企业去。去的企业就是新光造纸厂。当然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却让张恪对新光造纸厂的情况很熟悉。在职工的强烈抵制下,城南区政府没有彻底的关停老厂,原先的职工依旧在老厂上班,在南郊工业园区新建的厂子重新招聘工人,经过多方协调,从银行争取到生产资金,老厂、新厂同时启动。老厂工艺落后,对流经城区的疏港河造成严重的污染,受到居民的抵制,经常性的关关停停,无法产生效益,还成了巨大的包袱。新厂在技术力量不过关的情况下,还能勉强维持盈利,但是产生的盈利远远不能弥补老厂造成窟窿,最终一起给拖垮。张恪一直以来都认为城南区政府当时的决定很愚蠢,也以为新光造纸厂最终的破产是体制僵化所致,直到回到九四年,知道徐学平的儿子死于718特大交通事故,才算恍然大悟。俗话说阎王好过、小鬼难缠。新光造纸厂的职工集众闹事间接导致省政法委书记之子死于车祸,或许徐学平大人大量不会迁怒到城南区政府头上,却保不住下面人会自作主张想做一些事情讨好徐学平。处于这样的压力下,城南区政府急于解决新光造纸厂问题的心态也可见一斑,不能坚持原先正确的决定,明知保留老厂是错误的决定,但在职工不合理的要求面前还是选择退让,造成错误的决策。许思歪着头看着张恪,说道:“知道一些,就不知道你想做什么?”张恪说道:“我之前跟你说过新光造纸厂跟718特大交通事故的联系,徐学平书记是个宽容的人,不会随意迁怒下来,但是不保证下面人不做小动作,新光造纸厂厂址外迁、技术革新是城南区区长宋培明一手推动的,你想想他身上承受多大的压力?”许思有些眉目,却很模糊,没有想透,愣愣的看着张恪。张恪说道:“我是想替宋培明分担压力呢!只是没怎么跟他接触过,头疼呢,不知道怎么跟他搭上关系。”许思张了张嘴,以海裕公司的名义与宋培明接触,确实会减轻718特大交通事故带给他的压力:“你究竟打什么主意,这么鬼,注册公司拉晚晴姐入股,是早想着给晚晴姐下套吧?”“利用死去的人,也是没有办法,”张恪抿着嘴,秀密长眉轻轻的皱着,白皙英俊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得意,“但是我想晚晴姐跟徐书记的本意,并没有无限制的追究车祸责任的用意,更不希望因此给下面造成太大的压力,更不想因为无法挽回的车祸,造成其他严重的后果。”“其他严重的后果?”许思有些不明白。张恪笑了笑,笑容很浅,却像在说悲伤的事情之前鼓起勇气的笑,说道:“我昨天做了个梦,在梦里,新光造纸厂的问题一直拖下去无法解决,两三年就破产了,三百多职工一齐下岗了,生活都陷入困境,就像陈妃蓉她妈妈,继续拖下去,很可能再也站不起来。在梦里,新光造纸厂有一对大学生夫妇也同时下岗,女人刚生过小孩,连基本的生活费都没有着落,工作又不好找,走投无路,只有拿自己的身体去换钱,或许熬过这段艰难的日子,生活还会回到正轨上来,曾经发生的事情,可以只当作一场噩梦,命运还真的很捉弄他们,事情让男人知道了。男人没有丝毫的责怨,回到家把自己吊死在卧室里,女人赶回家,已经无法挽回,在厨房上吊了,只留下刚满周岁的小孩……”“瞧你说话的语气,倒像真发生过似的……”许思觉得眼睛有些湿,伸手抹了抹,想不到会有眼泪出来,心想:这梦也太悲伤了,见张恪一脸的凝重,看着窗外的夕阳光辉,英俊的侧脸,线条异常的柔和,好像有着无限的心事,让人不忍心妨碍他的沉思。职工拦路请愿办公室的租约是一份制式合同,与新海通大厦物业管理公司签署租约没有耽搁多少时间。谢晚晴昨天中午带着芷彤离开海州,张恪与许思乘电梯直接到底楼,没有在十二楼耽搁一下,直接走出新海通大厦,秋后的夕阳照耀在身上,仿佛给人脸上镀了一层金红的光芒。张恪与许思站在大厦前大理石铺成的广场上等出租车。九四年,海州市的出租车总量不多,舍得坐出租车的人也不多,快到下班时间,往东过去几辆出租车,都坐了人。等了好一会儿,才看到有空车掉回头,张恪先送许思回沙田,矮身钻进车子,报了许思家所在的巷子名。坐在隔离网之内的出租车司机是个三十岁左右的妇女,她转过头愣了一下,上车两人出众的相貌真的很少见,她说道:“前路堵了,要从青年路绕……”“没到下班高峰期啊?”张恪有些奇怪。女司机骂了一句粗口,听她沙哑的声音,似乎已经持续行车很久了:“又不知道哪个厂的下岗职工,一堵人墙拦在路中间,就在前面不远的地方,人墙中间有个瘸子还不知道是病号躺小床上给抬了过来……”绕到青年路,正赶上下班的高峰时间段,还不如走过前面的路口再坐车。再说张恪也想看看前面路口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的海州官场看上去有些微妙,下岗职工拦路,问题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影响安定团结,更怕别人拿这个做文章。张恪与许思下了车沿着大道往东,一路上,车辆纷纷掉头。前面聚了很多人,都在人行道上看热闹。路中间堵着三四十个人,他们都手挽着手形成一道密实的人墙,将整条路都封堵住。每个人的胸前背后都贴着大字,离得远看不清楚。人墙中间是有小床,就是那种门板铺着被褥的小床,斜躺着个人。有几名交警站在路边,他们显然对这样的局面无可奈何。远远的可以看见组成人墙两边的人正向人行道上的旁观者大声诉说什么。听往回走的行人说,躺床上的女人,去年出了车祸,厂子没钱给她动手术,马上就要瘫痪了。张恪与许思面面相觑,没想到会是新光造纸厂的职工拦路上访,走近看见小床上躲着的女人果然是刘芬。张恪顶了顶许思细柔、弹性惊人的小腰,见她没有反应,又拿手指捅了捅。许思只当张恪又借机占自己便宜,侧头要朝他瞪眼睛,看见他直使眼色,让她往街对面看。陈奇、陈妃蓉父女俩人站在街对面的人群中,他们一脸关切的注视着躺在路中间的刘芬。张恪与许思穿过空荡汤的马路,跑到街对面。陈妃蓉这会儿才看见张恪,稚气而清丽的脸换了好几个表情,最后扭到一边,不理睬他。张恪见陈妃蓉如此,也不着恼,与陈奇打了声打呼,说他家的葡萄真好吃,改天还去他家吃葡萄。许思看了看路中间的小床,回头问陈奇:“陈叔,芬姨的身子不能吹风,你们怎么能把她放路中间?”语气有些急切。“又有什么办法?”年届四十的陈奇人长得精瘦,脸狭长,眼角布着细密的皱纹,他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心中的无奈都吐出来,“再筹不到钱动手术,你芬姨说不定就站不起来了,她同事要拦路请愿,你芬姨坚持要来的。”